键盘被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昭阳倏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刚刚结束的视频会议里,合作方临阵变卦,推翻了之前敲定的核心条款,言语间还带着一丝轻慢,仿佛他们团队连日来的心血只是一堆可随意丢弃的草稿。
愤怒。
如此纯粹,如此滚烫。它不像以往的烦躁或焦虑,而是带着一种想要摧毁什么的原始冲动,从丹田处轰然腾起,瞬间烧遍了四肢百骸。她的手在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海中闪过无数尖锐的回击言辞,想象着将文件摔在对方脸上的画面。
“昭阳姐?”助理小林推门探进头,被办公室里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吓了一跳,声音怯怯的。
这一声轻唤,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那鼓胀的情绪气球。昭阳猛地回过神,看到了小林眼中的惊惧,也看到了玻璃窗映出的自己——面目狰狞,眼神凶狠。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都带着火星味。她强迫自己坐下,对小林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没事,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门被轻轻带上。
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头咆哮的野兽。这一次,她没有试图用“转念”去说服它,也没有用“命名”去解构它。她只是纯粹地感受着这股能量——它在血管里奔突,在肌肉里绷紧,让心跳如擂鼓,让体温升高。
能量…是的,这只是能量。一个崭新的视角如同天光乍现。
愤怒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这股巨大的能量找不到出口,要么向内灼伤自己(压抑),要么向外破坏关系(发泄)。那么,是否存在第三条路?
她猛地想起了被冷落在角落已久的跑鞋。
城市的夜跑道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起初,她的步伐沉重而混乱,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满和怒火都踩进脚下的塑胶跑道里。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脑海中那些嘈杂的指责与怨愤。她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腿像灌了铅,但那股愤怒的能量,却仿佛找到了一个泄洪的渠道,随着汗水,从每一个张开的毛孔中汹涌排出。
二十分钟后,极致的疲惫袭来,步伐反而变得有节奏起来。呼吸逐渐与脚步同步,一呼一吸,一起一落。脑海中那些尖锐的画面开始模糊、褪色。她不再去想合作方的可恨,只是感受着肌肉的酸痛,感受着夜风拂过汗湿皮肤的清凉,感受着心脏有力而规律的搏动。
那股灼热的、具有破坏性的能量,在持续的运动中,似乎被一点点磨去了棱角,转化成了支撑她奔跑下去的生理动能。
当她终于力竭,缓缓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时,心中一片奇异的空旷。愤怒消失了,不是被压制下去的,而是像燃料一样,在奔跑中被燃烧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汩汩涌出的平静与清晰的思维。
回到家,冲完澡,身体轻盈如羽。
但白日里那场冲突残留的一丝暗涌,一种混合着委屈与无力的低气压,仍盘踞在心间,不够剧烈,却足够粘稠,无法通过奔跑彻底清除。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一角,那盒蒙尘的彩色铅笔和空白素描本上。那是她大学时迷恋过一阵子,却被工作淹没的爱好。
她坐下来,随手翻开一页。没有构思,没有主题,只是凭着一股冲动,拿起一支暗红色的笔,用力地在纸上划下了一道粗重、扭曲的线条。然后又是一道,凌乱、交织,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又像内心无声的嘶吼。
她接着用灰黑色涂抹大片大片的阴影,用浑浊的蓝色表现那种沉坠感。她完全沉浸在色彩的挥洒中,不去想画得好不好,只是让手跟着感觉走,让那些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复杂心绪,通过指尖,流淌到纸上。
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
她放下笔,看着那幅充满张力甚至有些压抑的“画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奇的是,随着那些颜色和线条固定在纸面上,心头那团粘稠的暗涌,仿佛也被引流了出去,变得稀薄,直至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