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薄茧。“殿下可知,这世间万物,有时看似飘零无根,实则其来有自。便如这庭中之树,”他抬手指向窗外一株高大的银杏,“枝叶繁茂,亭亭如盖,其根系却深植于泥土之下,汲取着数十年前、甚至百年前便已存在于那片土地上的养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血里的,纵使当事人懵懂不知,其言行举止,气度风范,亦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痕迹。”
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林薇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狄仁杰这番话,绝不仅仅是感慨!他是在暗示!暗示她的出身绝非她所说的那般简单,暗示她身上有着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源于某种特定背景的“痕迹”!
他指的是什么?是她在军事会议上分析局势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超越这个时代普通将领的宏观视野?还是她在处理政务时,偶尔提出的那些带着现代管理思维的、略显“异类”的建议?抑或是……他看出了她言行举止中,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到的、可能属于宫廷教养的细微习惯?还是……他根本就是知道了什么关于胎记、关于玉佩的事情?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狄仁杰那过于锐利的目光,斟酌着词语回应道:“狄公所言,富含哲理。草木之本,确系于根。只是……如我这等浮萍之人,根在何处,尚且迷茫,更遑论追溯本源了。或许,正因无根,才更需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以免行差踏错。”她这话,既承认了自己身世的不明,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处境艰难、必须小心的现状,算是一种不卑不亢的回应。
狄仁杰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殿下过谦了。”狄仁杰轻轻摇头,“浮萍虽无根,却能随波逐流,适应万变之水。而有些树木,生来便注定要生长于特定的土壤,承受风雨,亦庇护一方。关键在于,持树之人,是否明了其本性,是否懂得如何浇灌培育,使其不至于长歪,亦不至于……过早夭折。”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意味:“殿下可知,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有些身份,是助力,亦是枷锁;有些过往,是荣耀,更是负累。若不能明辨自身,洞察时势,一味沉溺于虚妄之名或旧日恩怨,则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会引来滔天之祸,累及自身与身边之人。”
这番话,几乎已经接近于明示了!他不仅在暗示她的出身不凡,更是在警告她,这个身份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风险!他在提醒她,不要被“虚妄之名”或“旧日恩怨”所束缚,否则将万劫不复!
他果然知道!即使不是知道全部,也定然掌握了关键的线索,推断出了她可能的身世背景!他此刻的暗示,是试探,是提醒,更是一种……引导?他在观察她的反应,判断她的心性,看她会如何对待这个可能颠覆一切的身份秘密。
林薇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耳中奔流呼啸。她紧紧攥住了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冷静。她不能承认,至少在确凿证据出现、在她自己想清楚之前,绝不能在任何层面承认狄仁杰的暗示。
她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带着些许困惑,又有些了然的平静,迎向狄仁杰的目光:“狄公教诲,薇月谨记于心。身世如迷,前路漫漫,唯有秉持本心,行当行之事,护当护之人。至于其他……非我所愿,亦非我所能强求。功过是非,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她没有直接回应关于“身份”和“过往”的暗示,而是再次强调了自己的“本心”和“行事准则”,将焦点拉回到她一直以来展现给外界的形象上——一个有能力、有担当、心怀道义,但无意于纠缠旧日恩怨的实干者。
狄仁杰凝视着她,良久没有说话。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茶香袅袅弥漫。他那双阅尽人世沧桑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最细微的波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