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吴由看着坐在土坡上的人,忧心忡忡道。
扎糯堡剩下的粮食不够返程,这场仗相当于白打了,但若再向西挺进,深入丹戎腹地,便是违抗皇命,擅自出越国界。
朝廷一直认为定西之局,在于守而不在于攻,因此严格地划定了定西军的行动范围,即便有再大的优势,只要丹戎退出划定界线以外,便能潇洒离去。
可继续向西走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尚不能确定何处是丹戎的下一个堡垒,能否攻下,也让人很是纠结。
“等等吧。”
江宿仰望着天边,意图从那一抹蓝中看到一点黑影,就连白云飘过,他也会抬起头,看看是不是有信来。
家书上个月送到了定西,长公主说了很多,让他保重身体,让他小心应对,军需一事他们也在尽力,但新帝临朝后收缴了上京城方圆百里的粮食,送往北边战场,京中无粮可买,他们从府中凑了一些,略尽绵薄之力。
上京的粮食主要来源于江南和北昭,还有一部分则来自京畿之地的一些散粮,北昭粮食仅供皇室,不得私自售卖,所以市场上售卖的多来自江南产区。
白玥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驱逐粮商,将所有粮食收归国有,统一定价,百姓种的所有粮食也必须上交,一颗都不能留,需要时再花钱买粮买种。
这规定看似合理,实则离奇。
百姓手里的钱从哪里来?无非就是每年收了粮食,留下口粮,多余的再出卖罢了,如今粮食一粒不剩全部上交,哪里还有钱去买粮呢?
可人又不能不吃饭,只得卖儿卖女,换了银钱买粮糊口。
新帝登基不满一年,在北边吃了败仗不说,一道道召令颁布后,京城的流民乞丐便多了十倍不止。
朝臣屡屡进谏,新帝却总以“我乃天玄圣女,一切行为皆为上天指引。”为由,将人打出宫门,一意孤行。
看完家书,江宿内心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悲哀。
替自己悲哀,曾经的朋友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他却无能为力;替父母悲哀,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要为他四处奔波费心操劳;替百姓悲哀,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时局里遇到一个疯魔的帝王;他也替大胤悲哀,百年统一的王朝分崩离析。
“吴由,让斥候往北探路,风沙停歇后便启程。”江宿站起身,紧了紧护腕,眯着眼睛,妄图在风沙中找到出路。
“大帅,再往北,我们便过界……”
“总要试试啊。”江宿的声音很轻,飘散在风中,“我们本就是为了抢夺丹戎的粮草而来的啊。”
天朝大军,竟沦落到靠抢夺异族为生,与蛮人无异,说出去多可笑。
可在命面前,面子又算什么?
“大帅,若督军知晓……”
“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江宿暗下决心,今年,不能再饿死人了。
吴由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朝廷派来的督军能理解江宿的迫不得已,不将此事上报。
督军确实没将此事上报,而是在密信中直接给江宿定了罪:“定西统帅江宿,违抗王命率兵出征,勾结北昭,意图谋反。”
留下守城的将领不服,揪着督军官的衣领质问,得到的却是一句:“证据?本官为陛下办事,不需要证据。”
“不需要证据?”将领大怒,拔出剑砍了督军官的脑袋,踩着倒下的身躯,怒目圆睁瞪着其余督军:“老子这就提着他的脑袋入京,问问陛下,治罪需不需要证据!”
“将……将军糊涂啊!”瑟瑟发抖的小督军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将军杀了陈大人,是彻底坐实了大帅反叛之罪啊!”
督军初来定西军时,只要不插手军务,江南便也不同他计较,任他随意而为,这样隐忍,无非是怕他在密信中行污蔑之事,伤及京中至亲。
“反叛?哈哈哈哈哈哈……”将领仰天大笑,眼角却滑过一滴混浊的泪,让笑声在风中更加苍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