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阔眼神一顿，身体也僵住了，沉默好一会儿才叹息着开口，“云儿，何必呢……”
“终究是我拖累了你吗？我……”
沈若云用手指轻轻拂过他已经苍老的脸颊，动作和语气都十分温柔，“你我夫妻一体，怎么还说这种话。”
“此生有你相伴，被你爱护半生，我已经很满足了。”
梁阔深深地凝望着她，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紧紧握着发妻的手，衰弱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但他依旧拼尽全力想将沈若云的面孔刻在眼底，记在心里，半点都不想遗忘。
这一生能与深爱的人携手走过风风雨雨，他该知足的。
可惜时光还是太过短暂，没能让他们恩爱百年。
沈若云眼底的泪滑下，捧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睡吧，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抬起左手拍向自己的胸口，眼神中透露出决绝的意味。
一道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的动作，怀浥在房门口冲着她摇头，满脸哀求之色。
林星杳泪流满面，“师母，不要……”
沈若云流着泪冲他们微笑，“杳杳乖，你有人陪了，就让师母和你师傅一起走，好不好？”
“我与你师傅自成婚后就从未分离，我一个人过不好的。”
林星杳执拗地摇头，“不要……”
沈若云叹息了一声，“我儿莫要强求了，我的心已经随着你师傅一起去了，留一副残躯苟活于世有什么意义？”
“放手吧，人各有命，你以后要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
林星杳不想听她的，跑到她身边将人紧紧抱住，“师母，不要……”
她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像个偏执的孩子，只会哭着求人不要离开她。
沈若云摸了摸她的脸，“听话，你们多拦我一时，就是让我多痛苦伤心片刻，何必呢？”
怀浥不忍再听，含泪祈求了一句，“师母，别留杳杳一个人……”
沈若云朝他招手，等人走近了将他们二人的手牵到了一起，“我已经把她托付给你了，余生好好照顾她是你的责任，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我与你们师傅恩爱几十载，他休想抛下我自己先走，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她素来温和可亲，是个慈爱的长辈，这会儿眼神中却流露出了少女时期才有的强势和果决。
“记得将我们合葬在一起，谁都不许再拦我了！”
林星杳和怀浥一脸悲怆，还是不肯答应她。
沈若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招人笑话。”
“乖一点，别闹了，万一你们师傅不等我，我一个人不敢走黑漆漆的黄泉路。”
“此生有我儿这样孝顺乖巧的孩子，我们都无憾了。”
林星杳哭了许久，终于还是脱力地松开抱着她的那只手，垂首靠到了怀浥的肩上。
心已成灰，她强留人陪伴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自私。
沈若云不舍地多看了她两眼，转头望向梁阔已经灰败的脸，轻轻凑了过去，“夫君……”
她瘦弱苍白的手掌狠狠拍向心口，神情中并无痛苦，反而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生死相随，此生白首不分离，他们做到了。
林星杳眼神空洞，失去了痛哭出声的力气。
门外的程贤流着泪进来，开始处理师长的后事。
他留在梁阔沈若云身边的时间最久，早就相当于二人的长子，家中的一切事务都是他在操持。
逝者如斯，他再悲痛也得谨遵师命，好好送人最后一程。
初冬的山脚小镇一片萧瑟，林星杳依靠着怀浥才能站直身体。
她看着眼前冰冷的墓碑，眼泪早已流干。
十几年的陪伴呵护永远镌刻在心中，闭目回想，梁阔手把手教她拿刀仿佛还在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