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坚实:“但铁匠不一样!爹!”
他指着屋里那些坚实的铁器:“乱世里,什么最金贵?不是锦绣文章,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是能保护家园的城墙,是能杀敌的刀剑,是能驮运物资的马蹄铁!”
他上前一步,抓住父亲因常年打铁而粗糙不堪的手,语气热切而真诚:“爹!四年!给我四年时间跟您学真本事!我不敢说能做出神兵利器,但我一定能打出最结实耐用的农具、最坚固的城防构件、最锋利的腰刀!”
“如果天下太平,咱爷俩这手艺,饿不死,还能让乡邻敬重!如果……”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禁忌之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爹,一身打铁的好本事,是能活命的本钱!甚至能保护一村一镇!这难道不比一个手无寸铁、可能沦为阶下囚的穷书生强吗?!”
商铁彻底被震住了。儿子的话像一把重锤,不是敲在他的脸上,而是直接敲在他的心坎上。他从来没想过这么多,这么远。他只想儿子脱离匠籍,光宗耀祖。可儿子描绘的图景……那种冰冷的、充满危机的可能性,让他从“唯有读书高”的美梦中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真要是乱了,官老爷顶什么用?前朝末年,那些县令知府跑得比谁都快,倒是城门口修器械的老匠户,被将军们奉为上宾……
“你……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商铁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爹,茶馆说书的,往来的客商,甚至官府的邸报抄件,只要留心,都能看出苗头。”商砚辞无法解释情报来源,只能推给这些,“爹,我不是贪玩厌学,我是真的怕!我怕读到最后,一场空!我更怕真到了要用实力说话的时候,我除了几句酸文,一无所有!我想活着,我也想您好好活着,咱们这个家不能散!”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中了商铁的死穴。他十六年含辛茹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家吗?不就是儿子能好好的吗?
他踉跄一步,靠在了灼热的火炉边,炉火的温度却驱不散他心里的寒意。他看看儿子坚定甚至有些狂热的眼神,再看看自己磨砺了一辈子的铁锤和铁砧。
许久,他长长地、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吐出一口气,声音嘶哑而疲惫:
“孽障……你真是……真是要我……”
他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商砚辞:“老子指望你光耀门楣,你倒好……直接想着怎么在乱世里刨食吃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但语气已经软了,甚至带着一丝荒诞的认同。
商砚辞心中大喜,知道父亲动摇了,立刻趁热打铁:“爹,活下去,把家撑住,就是最大的光耀门楣!这身打铁的本事,就是咱们家最硬的根基!”
商铁沉默了很久,最终,他猛地一摆手,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明天!明天一早,跟我上工!从拉风箱开始!你要是吃不了这个苦,三天就喊累,就立刻给老子滚回学堂去!听见没有!”
虽然语气凶狠,但这已经是同意的信号了!
商砚辞重重跪下,这次不是被迫,而是心甘情愿:“爹!我一定不会叫苦!我一定学出来!”
商铁的内心,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他站在炉火旁,那炽热的温度仿佛也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他看着眼前跪着的儿子,他的儿子,那个他十六年来视为唯一希望、唯一骄傲的儿子。他曾无数次幻想,当商砚辞高中状元,穿上官袍,骑着高头大马,从家门前经过,他会如何骄傲地向乡邻们炫耀。他幻想,儿子会带他到京城,让他见识那繁华的景象,让他摆脱这满身铁锈和汗水的卑贱生涯。
可现在,儿子却亲手撕碎了这一切。
商铁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情复杂难言。他期待的官袍可能永远不会有了,但儿子眼中那种为家族在不确定未来中寻找生路的决绝光芒,似乎……也是一种希望。
他看着商砚辞,这个他用毕生心血浇灌的“读书人”,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条路。那条路,充满了未知,充满了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