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起身的那个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副属于古代宦官的、略带阴柔与谦卑的姿态消失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肩膀舒展,眼神中那最后一丝属于“王振”这个历史人物的浑浊也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现代人特有的、锐利如刀锋的审视与冰冷。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的山川河流,从京师,到宣府,再到大同……最终,停留在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
“变量……”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建设者’……他以为他在说服我,实际上,他只是在向我展示他手中牌的大小。”
他收回手,转身走到厅内一盆看似普通的兰花前,伸手,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转动了一下花盆。
“咔哒。”
一声轻响,他身后的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幽深黑暗的通道。
王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通道内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冰冷的青砖和每隔十步一盏的、发出昏暗光芒的油灯。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权力核心。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室内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墙上更为详尽的、标注着各种秘密记号的军用地图。
一个黑影,如同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在他踏入密室的瞬间,便单膝跪地。
“主人。”黑影的声音沙哑,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
“毛骧,”王振没有看他,径直走到桌前坐下,“那个李怀安,派人二十四个时辰盯着。他在皇庄里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每天吃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遵命。”
“另外,”王振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李怀安的出现,提醒了我一件事。这个天下,或许……不止我们两个‘异类’。”
他绝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信息的不对等,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优势。他不能容忍任何可能打破这种优势的存在。他要主动出击,将水搅浑,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从阴暗的角落里引到明处来。
一个恶毒而周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拟旨。”王振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
毛骧立刻起身,走到桌边,取过笔墨纸砚,垂首侍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振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朕承天命,抚育万方,近夜观乾象,感天地之玄机,或有异人降世,身怀格物致知之奇技,通晓古今未来之玄理。此类贤才,或隐于山林,或混于市井,或自称……知晓天机、来自他方。”
他特意在“来自他方”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朕求贤若渴,特此颁诏天下:凡有能献奇器、呈异术、言惊世之论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赴京自陈。经核实确有实学者,朕必不吝封赏,授以官职,允其施展才华,共强社稷。各地官府需广为张贴,不得阻挠贤才进京。钦此。”
这道诏书,表面上看,是为李怀安那样的人才,提供一个合理的晋升之阶,将他的“工业化”计划,纳入一个冠冕堂皇的框架之下。
但其更深层的含义,只有王振自己清楚。
“来自他方”、“知晓天机”,这些模糊又极其敏感的词语,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然会激起阵阵涟漪。对于普通的读书人或者工匠来说,这或许只是一道鼓励创新的圣旨。但对于任何一个和他一样的“同类”而言,这道诏书,就是一声清晰无比的召唤。
一声……来自狩猎者的召唤。
他要看看,这大明天下,到底还藏着多少像李怀安一样的“同类”。他要将他们从暗处,一个个地钓出来。
要么,收为己用。
要么……提前清除。
毛骧记录完毕,将拟好的诏书草稿呈上。王振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