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置一青石,石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
目光触及那身影的刹那,唐逸风呼吸不由一滞。
她背对着他,身形窈窕,一袭白衣不染尘俗,在松林淡淡的阴影里,仿佛凝聚了周遭所有的光。长发如墨瀑,仅用一根素色缎带松松束着,几缕青丝垂落颈侧,随风微动。她低垂着头,全部心神似乎都倾注在膝上那张形制古朴的焦尾琴上。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筛下斑驳的光点,在她白衣和琴弦上跳跃,明明灭灭,更衬得那背影孤高清冷,又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幽怨。
琴音正到紧要处。唐逸风隐身在藤蔓之后,不忍惊扰。
那是一段极为复杂的“滚拂”轮指,五指连绵不绝,快得几乎不见影子。弦音不再是先前沉郁的倾吐,而是变得激越起来,如骤雨打荷,如乱蹄踏心。那不是宣泄,更像是陷在某种迷障之中,左冲右突,却寻不到出路。指尖之力透弦而出,发出近乎锐利的铮鸣,听得人心中发紧。她肩头微微起伏,显然心绪已与琴音完全交融,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终于,在一串越来越高、几乎要绷断心弦的“剌伏”之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她右手五指重重按在弦上,止住了余音的震颤。
万籁俱寂。只有风过松梢的呜咽,和溪流不知疲倦的潺潺。
那白衣女子维持着按弦的姿势,良久未动。仿佛一曲耗尽了她所有气力,又仿佛沉溺在曲终之后的余韵里,无法自拔。那股沉重的郁气,非但没有随琴音消散,反而更加浓稠地包裹着她。松荫之下,她像一尊玉石雕琢的像,美则美矣,却似没有生机。
唐逸风心中一动,一时兴起。只见他悄然从怀中摸出一支短小玲珑的紫竹笛。
此笛伴随他多年,已然玉化,温润剔透,其音色清越旷远。他略一沉吟,将笛孔凑近唇边吹奏起来。
第一个音,如同雏凤初啼,清亮亮地划破了谷中的沉寂。
他没有去迎合方才那琴曲的悲郁,甚至没有半分犹疑。气息自丹田升起,悠长而稳定,通过唇舌恰到好处的控制,化为笛音,喷薄而出。
初始是开阔、平稳的长音,如同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光芒万丈,不可逼视。随即,旋律转为昂扬向上,层层递进,似有鲲鹏振翅,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笛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只有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浩大气象。
他的指法极快,“颤音”、“叠音”、“打音”交替使用,密如雨点,却又丝毫不乱,每一个音符都清晰圆润,饱满如朝露。气息控制更是精妙,“腹震音”自然悠长,赋予旋律磅礴的生命力;“气冲音”则如利剑出鞘,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更为难得的是笛音中的意境。那不是简单的欢快,而是一种历经千山万水后的通透,一种笑看云卷云舒的从容,一种立足于巍峨之巅、俯瞰众生的豁达。笛声席卷而过,如长风荡涤寰宇,如春水融化坚冰。
松下的白衣女子,在那第一个笛音响起时,肩头便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她依旧没有回头,但按在琴弦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随着笛音铺展开来,她那紧绷的肩背,似乎一点点地松弛下来。笛声无孔不入,钻进她闭塞的心扉,驱散那盘踞已久的阴霾。那困住她的无形枷锁,在这充满阳光与力量的音浪冲击下,仿佛发出了碎裂的轻响。
她听到笛声中描绘的壮阔山河——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江南烟雨,塞北风雪。听到其中的自在逍遥——扁舟弄潮,山间醉月;松下对弈,云中放歌。那是一个她从未敢想,或者早已遗忘的广阔世界。
胸中那股积郁已久的闷气,在这浩瀚的笛声里,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像一滴墨,落入清澈广袤的湖泊,瞬间被稀释、净化,了无痕迹。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自心底深处滋生,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唐逸风的笛音开始变化,从方才的磅礴浩瀚,渐渐转入一种明净悠远的境界。旋律舒缓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