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怀着几分对弩机模型的得意和一丝对王朴突然召见的疑惑，来到了宰相府。
王朴没有在处理公务的正堂见他，而是在后园一处临水的敞轩里。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帘，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朴独自坐在一张石桌旁，面前摆着一套素雅的紫砂茶具，茶香袅袅，气氛显得格外宁静，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下官陆明，参见王相。”陆明收敛心神，上前行礼。
王朴抬起头，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陆明来了，坐。尝尝这新到的顾渚紫笋，陛下刚赏下来的。”
陆明依言坐下，接过王朴推过来的一个小巧的茶杯。茶汤清亮，香气清幽，确实是好茶。但他心里清楚，王朴找他来，绝不只是为了品茶。
果然，王朴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陆明身上，那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陆明啊，”王朴缓缓开口，“近来，你很忙啊。”
陆明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王朴指的是水泥工坊，还是格物小组，或者是……弩机模型？他谨慎地回答：“蒙陛下和王相信任，委以重任，不敢懈怠。”
王朴点点头：“水泥工坊进展顺利，陛下甚是欣慰。老夫也听闻，你将那窑厂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招募了些年轻工匠，授以格物之学？”
“是，”陆明老实承认，“下官觉得，技术传承，人才为本。光靠下官一人，终究力有不逮。”
“嗯，未雨绸缪，眼光长远，这是好事。”王朴表示肯定，但话锋随即一转，“不过，陆明，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陆明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放下茶杯，正色道：“请王相指点。”
王朴看着他，语气变得凝重：“你入朝时日尚短，却已屡立奇功。医术扬名，智破契丹，献水泥利器，如今……怕是又在琢磨着什么能增强军力的物件吧？”
陆明眼皮一跳，弩机模型的事他还没上报，王朴就知道了？还是只是猜测？
王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老夫虽不知具体，但你召集工匠，研究力学，又涉及弓弩结构，猜也能猜出几分。你有报国之心，锐意进取，这是好的。但你要明白，这朝堂之上，并非只有忠君爱国之辈，更多的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和……人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可知，如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太医院那些被你压下去的老人暂且不提。你将作监丞的职位，动了多少人的奶酪？水泥之利，关乎边防、水利、道路，这里面牵扯的利益有多大，你想过吗？”
陆明沉默不语。他光顾着搞技术，对这些确实想得不多。
“还有军方。”王朴加重了语气，“你以医官之身，屡献强军之策（指火药、望远镜，以及可能的弩机），那些依靠军功起家的将领们，会如何作想？他们会觉得你是在抢他们的饭碗，是在用奇技淫巧否定他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绩！嫉妒之心，最是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王朴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陆明因连日顺利而有些发热的头脑上。他之前确实有些飘飘然了，觉得有皇帝支持，有技术在手，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却忘了，这是一个人情社会，一个权力场，技术的背后，是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和人性博弈。
“你圣眷正浓，这是你的护身符，但也是催命符。”王朴语重心长，“多少人等着你犯错，等着你功高震主，等着陛下对你心生疑虑！你若一味高调，不知收敛，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即便陛下想保你，恐怕也……”
后面的话王朴没有说下去，但陆明已经明白。历史上多少能臣干吏，最终倒下的原因，并非能力不足，而是不懂韬光养晦，不懂平衡之道。
陆明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王朴深深一揖：“王相金玉良言，如醍醐灌顶，下官……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