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声。
晨练的时辰到了。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踩在厚厚的竹荫里,脚下的腐叶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每一步落下,都像是经过了精确的计算一般,恰好踏在两根竹子的间隙之中,既不损伤新生的笋芽,也不压实经年的落叶。这是涤尘宗的 “踏莎步”,看似随意,实则暗藏心法:足尖点地时深吸一口气,脚跟落地时缓缓呼气,如同染布时的浸与拧,让气息与大地的脉动相合,却不扰动分毫。他身形舒展,如行云流水般在竹林中穿行。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竹身,老竹的斑驳与新竹的滑嫩,两种触感在他的指尖清晰分明,却不会在竹身上留下半分指印。师父曾拿着他染废的棉布训斥:“你看这布,用力搓揉反而染得不均,轻捻慢浸方能匀净。修行如染布,不是避开水与色,而是让它们穿身而过,不留痕迹。” 那时他总不懂,明明是要洁净,为何偏要去触碰那些 “染污”?直到去年梅雨时节,他见廊下晾晒的白坯布被雨水打湿,晾干后竟比先前更白,才隐约摸到些门道。他停下脚步,眉头微蹙,仿佛又看到了师父拿着他染废的棉布训斥他的模样,随即又摇了摇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甩出脑海,继续前行。
“在物不染,非避尘,乃心不滞物。” 师父的话突然在林间回响。明澈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掌心。方才抚过竹身时,沾了些微的竹粉,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扬起,最终慢悠悠地落在腐叶间,回归尘土。他的手指微微蜷缩,又缓缓张开,感受着那竹粉的飘落。
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随师父入山。那时他总爱折取竹枝玩耍,师父从不责骂,只是让他每日擦拭被折的竹身。直到某夜暴雨,被折的竹枝尽数枯萎,他才明白,触碰并非过错,执着于占有,才会生出损伤。就像涤尘宗的染坊里,最忌讳的不是染料泼洒,而是染匠舍不得放手,让布匹在染缸里泡得过久,反而失了本真。他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之夜,看到那些被他折取的竹枝尽数枯萎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
竹林深处传来清脆的裂帛声,是今年第一丛湘妃竹在抽新叶。明澈循着那声音快步走去,只见紫褐色的竹身上,新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着,叶尖垂着的露珠里,竟清晰地映出远山的轮廓。他屏息凝神,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在叶尖三寸处,闭上眼睛,感受着草木生长的微弱脉动 —— 这是涤尘宗的 “观物术”,不必用眼,而是让心与万物共振。竹的拔节,露的坠落,风的游走,都在他的感知里化作清晰的脉络,如同染匠能从水温的细微变化里,预判染料的晕染轨迹。
当最后一片新叶完全舒展时,明澈猛地睁开眼睛,忽然轻笑出声,那抹笑意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让整个竹林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他想起师父临终前,将涤尘宗的信物竹牌交给他时说的话:“这竹海,便是你的染缸。守好它,不是让你当个看缸人,是要你在这万竹之间,染出一颗不滞于物的心。”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竹牌,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日头渐高,竹影在地面织成晃动的网。明澈转身朝着石屋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回到石屋前,伸出手,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陈设极简,一张竹榻,一张案几,案上放着半块未吃完的糙米饼,还有一本翻得卷边的《洗心诀》—— 那是涤尘宗的入门心法,封面早已泛黄,却被师父用竹浆纸细细裱过,边角处还能看见 “涤尘第三十二代明心” 的朱印。
他伸手拿起案几上的半块糙米饼,正准备放入口中,檐下的铜铃突然 “叮铃铃” 地轻响起来。这铜铃是 “千竹障” 结界的预警,寻常鸟兽触碰结界,只会发出闷响,这般清脆的铃声,倒像是…… 有什么活物闯了进来。
明澈眉头微蹙,立刻放下糙米饼。他转身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案几,瞥见案几上的水渍 —— 方才指尖的竹粉落在上面,竟晕染成一片小小的竹叶形状,像极了涤尘宗竹牌背面的纹路。他心中一动,快步朝着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