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毒蛇,钻进他的脑海,啃噬着他的神经。
毒……匕首……替自己挡下……死了?
这几个破碎的词语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含义。巨大的冲击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那个刚才还小心翼翼为他整理衣襟、眼中带着卑微关切的老人……那个在太后威压下为他担忧的老人……那个唯一在这冰冷宫殿里给了他一丝微弱暖意的老人……
就这么……死了?
为了救他……这个装疯卖傻、懦弱无能的“废物皇帝”?
“呃……呃啊……”
一种极其怪异、仿佛被扼住喉咙的、不成声调的呜咽,猛地从萧景琰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那不是哭泣,更像是濒死野兽绝望的哀鸣。他猛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外面侍卫冲进来的嘈杂脚步声、呼喊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在飞速褪去,只剩下眼前那片不断蔓延开来的、刺目的暗红。
他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石像,就那样维持着跪坐捂嘴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空洞地望着魏安的尸体,望着那柄幽蓝的匕首,望着那片不断扩大的、象征着死亡和背叛的暗红血泊。
时间失去了意义。
深冬的寒意透过金砖,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却无法冻结他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冰冷的岩浆。屈辱、恐惧、愤怒、绝望……还有那撕心裂肺、迟来的、名为“失去”的剧痛,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以为自己装傻就能活命。他以为懦弱就能换来喘息。
可这深宫,这龙椅,这皇帝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张巨大的、沾满鲜血的蛛网。退让,换来的只有更加肆无忌惮的绞杀!只有用他人的鲜血和生命,才能暂时填补他这“废物”留下的空隙!
魏安的血,是冷的,流在地上。但他眼中最后那抹担忧和释然,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景琰的灵魂深处。
保护?凭什么?他萧景琰,凭什么要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人用命来保护?!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血腥味的暴戾之气,如同沉睡的火山,第一次在他单薄的胸腔里,疯狂地涌动、积聚、咆哮!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毁灭一切、重塑一切的冰冷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天色,从惨白到昏黄,最终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墨黑。殿内早已点起了宫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在魏安凝固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尸体已经被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走,地上的血迹也被反复擦洗,只留下淡淡的、难以完全去除的暗红水痕和刺鼻的皂角、血腥混合的气味。
萧景琰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捂着嘴的手。指缝间,是深深的齿痕和一丝干涸的血迹。他撑起僵硬冰冷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双腿早已麻木,如同灌满了铅块。他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到御案前。那里,还放着那只被银针试出剧毒的青玉碗,旁边,是魏安还没来得及为他换上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常服。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碗毒汤,也没有去拿那件衣服。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稳定,落在了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上。最上面一份,正是白天户部右侍郎严荣声泪俱下呈上的那份——请求紧急拨付内库银三百万两,以解北疆粮秣燃眉之急的奏疏。
也是那份……被他画了一只丑陋乌龟的奏疏。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奏疏上。那歪歪扭扭的朱砂乌龟依旧刺眼,旁边是严荣力透纸背、忧国忧民的泣血陈词。他翻开了奏疏的附页,那是户部呈报的、关于国库现存银两、粮草以及转运损耗的详细账目清单。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天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