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的凹陷,几处裂痕甚至透出了光亮,全靠后方士兵用身体和临时加固的木桩死死顶着。盾阵前方,狄兵和大晟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将焦黑的土地浸染成了暗红色的泥沼。
阿史那颉利金狼冠下的额角青筋暴跳,他挥舞着镶嵌宝石的弯刀,如同狂暴的雄狮,在亲卫的簇拥下,不断咆哮着督战。
“冲!给本汗冲上去!砸烂那乌龟壳!怯懦的汉狗!只会躲在后面放冷箭!冲垮他们!”他的声音因为持续的咆哮而嘶哑,充满了暴戾和一种被戏耍的狂怒。
然而,战场的态势,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胶着。
大晟军的玄冥盾阵如同磐石般钉死在原地,任凭狄兵的血狼骑和重甲步兵如何疯狂冲击,始终岿然不动。盾阵后方的弩手在杨羽的指挥下,冷静得可怕,每一次齐射都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地收割着试图靠近或组织进攻的狄兵军官和有生力量。郭崇韬坐镇指挥高台,眼神锐利如鹰,不断下达着调整防御重心、轮换疲惫士兵的命令。赵冲率领的骑兵,更像是一群游弋在盾阵后方的恶狼,偶尔小股出击,凶狠地撕咬一口狄兵进攻队伍的侧翼或薄弱处,一旦遭遇强力反击,便立刻缩回盾阵的保护之中,绝不恋战。
颉利起初的暴怒,在一次次徒劳无功、损兵折将的冲锋中,渐渐被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挥之不去的疑虑所取代。
不对!很不对劲!
昨日被反推出外城的耻辱,加上炮阵被毁的怒火,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只想用最狂暴的方式将眼前的汉狗碾碎。但此刻,在亲临前线,近距离观察了整整大半日后,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这些汉狗……他们根本就没想真正反攻!
他们的推进,在血狼骑加入后就彻底停滞了!他们的龙旗,始终没有越过最初占据的那片废墟!他们的骑兵,像老鼠一样只敢偷袭,一击即退!他们所有的行动,似乎都围绕着那该死的怪盾,进行着一种……极其顽固、极其消耗时间的防御!
他们是在拖延!用士兵的血肉和这坚固的盾牌,在拖延时间!
那么,他们在等什么?援军?云州已是孤城,内外交通断绝,哪来的援军?除非……
颉利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除非,他们的目标,根本不在正面战场!他们是在用整个云州城和这数万大军作为诱饵和屏障,在另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致命的行动!
粮道!炮车残骸!后方的辎重营地!甚至是……野狐岭!
一股寒意瞬间从颉利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握着弯刀的手都微微发凉!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一名亲信将领,几乎是咆哮着下令:“飞雕!立刻放飞所有飞雕!传讯各部!尤其是野狐岭、黑石峡方向各粮草辎重营地!严查一切异常!有情况,立刻回报!快!!”
亲信将领被大汗眼中那骇人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震住,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连滚爬爬地冲向后方专门饲养信雕的营地。
“停止进攻!后撤三百步!重整队形!”颉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对着前线发出命令。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这盘诡异的棋局。不能再让士兵白白消耗在这该死的盾阵前了!
呜——呜——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在狄兵阵中响起。正疯狂进攻、早已疲惫不堪的狄兵如蒙大赦,如同退潮般开始脱离接触,向后收缩阵型。玄冥盾阵后方的大晟士兵,似乎也默契地停止了追击,只是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加固盾牌,救治伤员,补充箭矢。整个喧嚣的战场,竟然诡异地出现了一片短暂的“宁静”地带,只剩下伤兵的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在废墟间回荡。
郭崇韬站在高台上,看着狄兵后撤,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看向城楼箭塔的方向,那里,一面代表“按计划行事”的黄色小旗,悄然升起。
“陛下……颉利起疑了。”郭崇韬心中默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