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星辰项目”的临时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大部分工位已经空了，只剩下零星几个技术部的同事还在对着屏幕调试代码，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晓晓是最后一个“后勤保障”人员。
她刚刚核对完明天技术组与市场组联合会议的最终议程，并将确认版的会议资料打包发到了群里。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的眼皮都在打架，大脑因为长时间处理琐碎信息而变得麻木、迟钝。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却没有丝毫完成任务的轻松感。
环顾四周，这片白天里充斥着精英气息、让她倍感压力的空间，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竟显出一种冰冷的、非人性的空旷。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白天那些高效、尖锐讨论的余韵，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今天做了什么？
协调了三次会议时间，发了十几封沟通邮件，大部分石沉大海。
整理了两份加起来超过五十页的会议记录，绞尽脑汁试图理解那些天书般的术语。
核对了三批采购清单，因为一个文具的型号规格和行政部来回沟通了五遍。
订了两次加班餐，第一次被抱怨口味太重，第二次被嫌弃选择太少。
哦，还帮苏晴总监跑腿，去楼下咖啡店买了一杯特定温度、特定糖浆比例的美式咖啡。
这就是她作为“核心成员”的一天。
没有激动人心的头脑风暴，没有高屋建瓴的战略讨论，只有无穷无尽的、细致到令人发指的琐碎事务。她感觉自己不像一个创意项目的参与者，更像是一台被输入了“打杂”指令的廉价机器人。
【这就是……核心项目吗？】
【为什么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追逐星辰，而是在给追逐星辰的人……擦鞋。】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她的心脏，让她鼻子发酸。
她想起白天王姐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打断，想起李哥那不耐烦的“别瞎琢磨”，想起苏晴那带着冰碴子的“关怀”，想起周围那些或漠然或轻视的眼神……
她就像一个误入鲨鱼池的小鱼，周围的每一个生物都比她强大，比她敏捷，带着掠食者的天性。她小心翼翼地游弋，试图不引起注意，却依然被那无形的威压和偶尔扫过的冰冷视线吓得瑟瑟发抖。
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没有人愿意带她，所有人都默认她“应该”知道，或者，“不应该”不知道。她所有的尝试和努力，换来的要么是忽视，要么是委婉（或不那么委婉）的否定。
她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
【是不是我真的太没用了？】
【是不是我根本就不该进来？】
【也许王姐李哥他们是对的，我资历太浅，能力不足，在这里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也浪费我自己的时间？】
自我否定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放大。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不想争，安于现状。可当被强行推到这样一个高压、高要求的环境里，她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可能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缺乏那种精英们与生俱来的自信，缺乏那种在复杂局面中快速抓住核心的能力，更缺乏那种被孤立被质疑时依然能坚定自我的强大心脏。
【我是不是……根本就配不上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扎得她心生疼。
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频繁打字和使用鼠标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些她整理出来、却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会议纪要。一种强烈的徒劳感攫住了她。
在这里，她的价值是什么？她的位置在哪里？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负责杂务的螺丝钉吗？
如果真是这样，陆寒州为什么要坚持把她塞进来？是为了用这种残酷的方式，让她认清自己的平庸和渺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