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她就是当年为了保住儿子的“有名”资格,签下“去名书”的母亲之一。
她亲手将儿子的名字留在了世上,却将自己的名字投入了深渊。
此刻,她正试图写下的,是她被夺走前的最后一个名字。
陆九没有破门而入,没有阻止她。
他只是静静地推开暗室的门,走到她身后,将一支墨水更流畅的笔,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边。
“写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写下来,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老妇浑身一震,缓缓回头,浑浊的泪眼看到了陆九平静的目光。
她没有惊慌,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泪水决堤而下。
她拿起那支新笔,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阿翠。
写完,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解脱的语气,轻声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道:“我是阿翠……我儿叫国大。”
刹那间,井底的继电器发出一声悠长而尖锐的嗡鸣,仿佛一声临终的叹息。
随即,所有指示灯骤然熄灭,机器彻底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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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白桃独坐在义庄的井底,膝上安放着小梅那具尚未完工的蜡像。
风从井口灌入,穿过井壁的缝隙,吹动了挂在角落的铜铃,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响声。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静谧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畔响起,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像是无数人声音的重叠:“别修灯了……我们就是光。”
她猛地抬头,只见清冷的月光洒在井口,边缘浮动着无数朦胧的人影,他们仿佛正从四面八方俯身,安静地凝望着井底的她。
白桃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根通神针。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锋利的针尖对准自己的眉心印堂穴,用力刺入。
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针身滑落,她以这滴血为引,闭上双眼,低声诵起了《地语经》中被遗忘许久的篇章——归根篇。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渗入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片刻之后,远处的归名碑林中,那些镶嵌在地上的地灯,在无风的情况下,一盏接一盏地自动亮起。
光芒不再是单一的白色,而是呈现出流动的色彩,它们交织、汇聚,在夜幕下形成一片浩瀚的星河。
光影在碑林上空变幻,最终凝聚出七十三张清晰的面容。
他们不再是记忆中双眼泛着蓝光的机械傀儡,而是带着各自的悲喜,含笑低语。
一个声音说:“我叫陈山。”另一个声音说:“我是李秀英。”……七十三个曾为国焚心、被剥夺姓名的魂灵,在这一刻,堂堂正正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白桃仰望着那片星空般的面容,泪水终于潸然而下。
原来地语从未消失,它只是沉睡在每个人的血脉与记忆深处,等待着一句发自真心的呼唤。
当碑林的光芒渐渐隐去,陆九的工作也接近尾声。
在拆解那台死寂的继电器时,他在一个夹层里,发现了一张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泛黄照片。
照片上,是二十年前的一个雪夜,年轻的白景明与周沉舟并肩站立在钟楼之顶,他们身后,巨大的航标灯正奋力撕开夜幕,照亮了漫天飞雪。
照片背面,是一行遒劲有力的题字:“灯可毁,心不熄;守灯非守物,乃守一人初心。”
陆九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终于彻底理解了寅三那句“他们换了灯芯”的真正含义。
真正的守灯人,从来不是某个被宿命选中的英雄,而是每一个在黑暗中拒绝遗忘、固执地讲述着故事的普通人。
他小心地将照片封入一个随身携带的陶罐,来到归名碑林的中央,将陶罐深深埋入土中。
在埋下陶罐的地方,他用匕首刻下了四个字:人人守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