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腹间气息流转自然,再无滞涩。
再睁眼时,他已盘膝坐下,竹杖横放腿上,双手置于膝头,掌心向上。阳光斜照,洒在肩头,暖而不灼。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山雀落在石台边缘,歪头看他。它跳了两步,啄了啄书页一角,又飞走了。
他依旧不动。
日影西移,阳光渐柔。他体内气息缓缓沉淀,如溪归潭,如云入谷。过往种种——授徒时的谆谆教诲,退隐时的决然离去,山村救人的那一夜,乃至少年时在山门外跪求入门的雨天——都不再掀起波澜。它们像落叶沉入深水,静默安然。
他想起那个曾被他扶起的孩子,如今该会跑会跳了吧。想起祠堂废墟下断裂的镇邪石,想起狗嘴边的血沫,想起老妇颤抖的手接过丹药时的眼神。那些事他没想留下痕迹,可痕迹自己生了根。
山风又起,吹动他额前白发。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修正某处看不见的偏差。随即收回手,重新放回膝上。
太阳落至山脊线时,他仍保持着同一姿势。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整个人如同与山石融为一体。
夜幕降临,星子渐现。
他忽然睁开眼,望向北方天空。那里有一颗星比往常亮了些,缓缓移动,划出一道极淡的光痕,转瞬即逝。
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
然后闭目,双手交叠于丹田前,脊背挺直如松。
山野寂静,唯有风吹林梢的轻响,一圈圈荡开。
竹篓里的书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那行新添的小字。
屋内陶罐底下的信纸,突然自燃,火光一闪即灭。
院中梨树的一片叶子悄然脱落,坠地时碰到了那根标记用的松枝。
松枝晃了两下,又静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