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吏行了一礼:“钱大人远来辛苦。家父年纪大了,一时慌张。此事容小子细禀。”
他不慌不忙地道:“我们开垦的确实是无主荒地,此事里长赵守财可作证。开垦荒地乃是为应对饥荒、安置流民,正是响应朝廷‘劝农垦荒’的号召。且按《大明律·户律》,新垦荒地可享三年免赋,何来逃税一说?”
钱税吏显然没料到这个乡下少年竟如此熟悉律法,还能说得头头是道,一时语塞。
张远声趁热打铁:“再者,此事西安府劝农官李崇文李大人也是知晓的,这些新种就是李大人所赐。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府城询问。”
听到“劝农官”和“府城”字样,钱税吏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他本就是收了王家的好处来找茬的,并不想把事情闹到府衙去。
“哼,巧舌如簧!”他强自镇定,“你说李大人知道,可有凭证?你说三年免赋,文书何在?空口无凭!”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周氏急忙端来热水和几个刚蒸好的红薯:“大人一路辛苦,先用些粗食,歇歇脚再说。”
钱税吏瞥了一眼那热气腾腾的红薯,咽了口唾沫,态度稍微缓和,但还是坚持要查地契文书。
张远声一面请税吏稍坐,一面暗中对赵武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赵叔,快马去府城找李大人!要快!”
赵武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直奔马厩。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钱税吏有一搭没一搭地盘问着张守田,眼睛却不时瞟向地里长势良好的幼苗。
夕阳西斜时,赵武终于回来了——却是独自一人。
张远声的心沉了下去。
赵武凑到他耳边,急促低语:“李大人被上官派去邻县巡查灾情了,归期未定!府衙里的人说,这事他们管不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派去请里长赵守财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是里长“突发急病,不便见客”。
显然是王家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钱税吏见迟迟拿不出地契,又见对方请不来救兵,气焰重新嚣张起来:“看来你们是拿不出凭证了!那就休怪本吏秉公执法了!来啊——”他对帮闲喊道,“丈量土地!登记在册!这些流民,统统带回去审问!”
人群一阵骚动,恐慌开始蔓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骑快马扬尘而来,马上之人竟是一身官差打扮!
那官差勒住马,高声问道:“此处可是长安县张家庄?张远声何在?”
钱税吏一愣,连忙上前:“在下县衙税吏钱三,正在此处办公。不知上官是…”
那官差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只是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封公文,径直走到张远声面前:“可是张远声?李崇文大人有信给你。”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张远声接过信函。拆开一看,心中顿时大喜——原来李崇文虽人不在府城,却早已料到可能会有人从中作梗,临走前特意留下一封手书并盖了劝农官印信,申明张家庄新作物种植乃劝农司特许试种,地方衙门需尽力配合,不得刁难!
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
张远声强压心中激动,将信函展示给钱税吏:“钱大人,这是李大人的手书和印信。您看…”
钱税吏接过信纸,仔细查验上面的官印,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乡下小子居然真有后台!
“既、既是李大人特许…那…”他讪讪地将信递回,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本吏就不打扰了。我们走!”
说罢,带着两个帮闲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中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声!大家围着张远声,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张远声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望着钱税吏远去的背影,心知这不过是暂时的退却。王家的阴谋不会停止,只会变得更加隐蔽和恶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