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张家庄内外却是一片前所未见的热火朝天。新修的渠水在严寒中冒着丝丝白气,蜿蜒流淌。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已初具规模、夯土近半的庄墙,以及墙外连绵起伏、秩序井然的流民营地。
这一日,数骑快马再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庄外。为首的,仍是那位巡抚衙门来的文士模样的先生。但这一次,他并未直接去见李崇文,而是让随从止步,自己带着一名书办,在赵武的陪同下,默默地穿行于巨大的工地和营地之间。
他们看得很仔细。看那划分整齐、编号管理的流民窝棚;看那支起大锅、按队分发食物、虽有定量却无人争抢的食棚;看那工地上虽衣衫褴褛却干劲十足、喊着号子合力夯筑土墙的青壮;看那由庄内老弱妇孺组成的后勤队,如何缝补、清扫、照料伤病;甚至仔细查阅了陈老提供的流民名册、工分记录、粮食消耗账簿。
文士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眼神中那审视的光芒却比上一次更加锐利。
最终,他在社堂内再次见到了张远声和李崇文。没有寒暄,他直接开口,问题精准得令人心惊:
“每日耗粮几何?如何确保无人冒领?” “工分如何核定?不同工种如何区分?” “若有奸猾怠工、或煽动闹事者,如何处置?” “尔等筑此墙垣,所防者谁?所需钱粮浩大,从何而来?”
张远声从容不迫,一一据实回答。他重点阐述了“以工代赈”的核心——“不养闲人,不安赐予,唯以工换食,以绩定酬”。强调了筑墙是为了防御日益猖獗的流寇,保护来之不易的垦荒成果和流民性命。钱粮则来自庄内公帑(新酒之利)及流民自身的劳动创造。
他最后总结道:“学生愚见,流民非乱源,乃失所之劳力。妥善安置,严加组织,使其力有所用,腹有所食,心有所盼,则乱源自消,反为朝廷添税赋、增丁口。若任其流徙,冻饿困顿之下,方易为匪类所诱,酿成大患。”
文士默然听完,良久,方缓缓点头:“杨大人抚陕,夙夜忧叹者,正是这数十万流离失所之民。尔等此处,虽只数千人,然条理清晰,章法具备,竟能于混乱中辟出此等秩序,实属难得。”他顿了顿,语气有了些许温度,“大人之意,尔等‘以工代赈、安民垦荒’之法,颇有可取之处。特命我前来,细细察验。”
数日后,来自西安巡抚衙门的正式文书抵达长安县衙,并抄送劝农司。
文中,杨鹤高度赞扬了张家庄“因地制宜,以工代赈,妥善安置流民,保境安民”的举措,将其誉为“实心任事,法良意美”之典范,要求各府州县“可视情参酌办理”。同时,为支持此“善政”,特从官仓调拨陈粮一百石、旧农具五十副,速送张家庄,以资流民之用。
更重要的是,文中明确默许了其修筑自卫堡寨的行为,定性为“乡民同心,保家卫土之义举”,并豁免了庄内新垦荒地未来两年的税赋!
消息传来,整个张家庄沸腾了!这不仅意味着宝贵的物资,更意味着来自陕西最高权力层的认可和背书!
李崇文激动得满面红光,抚台的一句“法良意美”,胜过千金赏赐。他立刻找到张远声:“远声!抚台大人金口玉言!此乃天大的机遇!你先前所言那官职之事,如今正是时候!我即刻行文,保举你为‘长安县抚民助理’或‘劝农司协办’,专责流民安置垦荒事宜,必可成功!”
张远声心中亦是大定,但他想得更深。他对李崇文道:“恩师且慢。上官嘉奖,乃是对我庄‘安民’之策的肯定。此时求官,略显急切。不若先将抚台交办之事,做得更加漂亮,以实绩相报,方显我等非为私利,实心为国。”
他顿了顿,道:“当下首要,是借抚台威名,更大规模地吸纳流民,将其彻底纳入掌控,化为我用。请恩师行文周边州县,言明我庄奉抚台宪命,扩大以工代赈,凡愿遵规矩、勤力劳作之流民,皆可来投!”
很快,“奉巡抚杨大人宪命,张家庄以工代赈,安民垦荒”的大旗立了起来。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