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激得崔明礼瞳孔骤缩,“选一个吧。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烂泥里,还是赌一把,赌你能活着帮你娘洗清冤屈。”
崔明礼看着那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
次日,大理寺公堂。
雨还在下,公堂内闷热潮湿,挤满了听审的百姓和各部官员。
裴承业坐在高堂之上,面色赤红,眼神有些发飘。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想要驳回那几个灾民的诉状,却觉得胸口像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刁民……全是刁民……”
他喘着粗气,指着堂下的手剧烈颤抖,眼前突然金星乱冒,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大人!”
堂下一片大乱。
崔明礼冲了上去。
他没有犹豫,或者是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一股狠劲。
他一把撕开裴承业的官服,银针飞快地刺入穴位,紧接着,他抬起头,声音凄厉得近乎破音:
“快拿水来!大人这是积毒攻心!宁神散……太医院的宁神散里有朱砂!长期服用,这是要命啊!”
这一嗓子,像一道惊雷劈在公堂之上。
满堂哗然。
惊蛰站在廊下,雨水顺着她的斗笠滴落。
她从袖中掏出那封早已备好的、来自通政司的检举信副本,一步步走进雨帘,声音不大,却透着股穿透人心的寒意:
“门下省签押,太医院供药,七日一帖,风雨无阻。这是涉案医官的供词,请诸位大人过目。”
那一刻,她看见躺在地上的裴承业眼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崔明礼一针扎在哑穴上,彻底晕了过去。
当夜,明光殿。
殿内没有点灯,黑得像一口深井。
惊蛰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武曌坐在深处的御榻上,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明知那药里的朱砂量,根本死不了人。”
武曌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听不出喜怒,“裴承业晕倒,是因为你让人在昨夜审讯前,特意在他的茶水里加了引子。”
惊蛰跪下,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是。”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因为只有当众倒下,崔明礼的‘诊断’才能变成铁证。也只有当众撕开裴家的伤疤,阿月那张地图,才有机会呈到朝堂之上。”
惊蛰直起上身,黑暗中,她的眸子亮得吓人,“陛下要的不只是裴元昭的把柄,是要让他众叛亲离,让他连自家的儿子都防不住。臣只是帮陛下,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久到惊蛰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跪到天亮,武曌忽然动了。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女帝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那股属于帝王的压迫感,像山一样压下来。
一只冰冷的手,抬起了惊蛰的下巴。
武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凤眼里第一次没有了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幽深。
“你越来越像我了。”
惊蛰心头猛地一跳,立刻垂下眼帘:“臣不敢。臣只是您的刀。”
“刀?”
武曌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手指缓缓摩挲着惊蛰的下颌线,像是在抚摸一件正在开刃的兵器,“刀确实好用。但刀若有了自己的心思,想替主人做决定……”
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在惊蛰耳侧,语气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记住,若你真想割喉——先问问,我允不允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