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的老儒刘崇文颤巍巍站起,花白胡须抖个不停,“《论语》有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若将这银钱用于赈济河南灾民、修淮河堤坝,百姓必感念圣恩!造这些杀人利器,与暴秦筑长城有何区别?”
“刘老先生此言差矣!” 格物书院出身的年轻议员陈敬之立刻反驳,他攥着《海国图志》,声音清亮如钟,“昔日宋室仁厚,却因无强兵护佑,最终崖山蹈海!西洋番夷唯利是图,去年他们在吕宋屠杀我大明商民三千余人,何曾讲过‘文德’?这银钱不是耗费,是买国家的安全、商路的太平 —— 去年海贸税两百万两,若舰队能护得商路畅通,三年便可回本,这是明摆着的账!”
“账?你算的是眼前账!” 保守派文官议员李东阳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陕西大旱刚过,流民还在逃荒;浙江倭寇虽平,沿海州县尚需重建 —— 这些钱若用在民生上,能活多少人?投进大海里,万一舰船造不好、战事打不赢,岂不是竹篮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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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如潮水般此起彼伏:郑芝龙作为海商代表,直言 “舰队强则海贸兴”,还提议 “允许商人入股海军债券,按年分红”;致仕的前漕运总督王显则担心 “地方赋税会被转嫁”,要求 “预算需列明开支明细,接受各省代表监督”;徐光启带着格物院工程师上前,捧着 “威” 字级战舰模型,指着复合船体结构解释:“此舰用南洋硬木与铁板拼接,抗沉性强,去年试验时,中弹十发仍能航行,绝非虚耗银钱!”
汤和手中的檀木槌敲了又敲,却压不住满厅的声浪。
有的议员为 “义利之辨” 争得面红耳赤,有的拿着账册互相核对数据,还有人凑在一起低声商议 —— 这混乱场面,与往日朝堂上 “皇帝一言九鼎,百官唯唯诺诺” 的景象,判若云泥。
周朔站在发言台旁,一会儿翻数据册,一会儿请工程师答疑,活像个要说服股东的掌柜,额角渗出的汗珠,被厅内烛火映得发亮。
议政堂二楼的观礼席上,珠帘轻轻晃动。
朱允炆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沉静。他没有下楼介入争论,只是透过珠帘,默默注视着下方的一切:看到张万春急得涨红了脸,掰着指头算商税;看到刘崇文捋着胡须,引经据典时的激动;看到陈敬之攥着拳头,反驳时眼中的光;看到周朔耐心解答质疑,连声调都放柔了几分 —— 这便是他想要的 “博弈”,不同的利益、不同的观点,在规则框架内碰撞。
近午时,争论渐渐平息。
周朔根据众人意见,修改了议案条款:将五年计划拆分为三期拨款,第一年拨六百万两,后续视海贸税收与舰船建造进度调整;增设 “预算审计司”,由各省代表与格物院官员共同监督开支;允许商人认购海军债券,年息一分五,五年后还本付息。
“诸位议员,” 汤和的檀木槌再次敲响,“修改后的《海军扩充计划及预算案》,现提交表决 —— 赞成者举青牌,反对者举黑牌,弃权者不举牌。”
话音落时,议员们纷纷从案上拿起木牌。青牌如春天的新叶,在厅内渐次亮起;黑牌则像零星的墨点,散落在座椅间。两名吏员捧着木盘,沿着阶梯逐排统计,口中报着数字:“山东代表,青牌三,黑牌一…… 江南代表,青牌五,黑牌二…… 格物院代表,青牌四,无黑牌……”
当最终结果宣布时,议事厅内陷入了奇异的寂静:“赞成者一百二十六人,反对者四十四人,弃权者十人 —— 赞成票过三分之二,议案通过!”
“真…… 通过了?” 刘崇文喃喃自语,手中的黑牌滑落在案上;张万春长长舒了口气,指尖终于松开了被攥皱的账册;陈敬之激动地与身旁的工程师击掌,连徐光启都露出了笑意 —— 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那枚木牌,竟真的能影响国家决策。这权力或许还裹着皇权的阴影,却已如种子般,在议政堂的地砖下扎了根。
议政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