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极致的羞怯之后，钱皇后感受到的，却是那拥抱中传递过来的、无比真实的温暖和力量。没有虚伪的客套，没有帝王的疏离，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却滚烫的关切。她能从丈夫那不同以往的、清澈（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眼神中，看到纯粹的喜悦和安慰。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但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在那温暖的怀抱里，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放松了一点点紧绷的身体。
“陛下……臣妾……失仪了……”她将头埋在他胸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带着哭腔。
“没事，没事，这里没外人……”林锋然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惊世骇俗，他松开她，但双手仍扶着她的肩膀，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眉头皱起，“你瘦了太多了！脸色也不好！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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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连串现代丈夫式的、直白而琐碎的关心，更是让钱皇后无所适从，心中却如同有一股暖流涌过。她连忙摇头：“没有，臣妾很好。陛下……您……”她看着林锋然，欲言又止。她早已听闻皇帝在瓦剌和南宫的种种“疯癫”言行，此刻亲眼所见，虽觉怪异，但那眼中的关切做不得假，反而让她更加心酸。
“我也挺好，吃得好睡得好，还天天锻炼身体呢！”林锋然为了证明自己，还拍了拍胸脯，随即又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就是……这里的饭太难吃了，比瓦剌的还差劲！”
这句孩子气的抱怨，让钱皇后破涕为笑，那笑容虽然短暂，却如同冰雪初融，温暖了整个大殿。她也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心包裹的小包袱，低声道：“臣妾知道南宫清苦，带了些您以前爱吃的点心，还有……这是臣妾变卖了些首饰，换来的一些银钱，打点了兴安公公，才得以带进来些许实用的东西……”
林锋然接过那尚带着体温的包袱，心中巨震。变卖首饰……历史正在他眼前重演！这份情意，沉甸甸的，让他这个冒牌货感到无比惭愧。
两人在兴安“恰到好处”的监视下，相对而坐。钱皇后细细诉说着他不在时京中的情形，北京保卫战的惨烈，新帝登基后的朝局，以及她如何在困境中周旋。她的语气平静，但林锋然能听出那背后的惊心动魄和无限辛酸。
他也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多是瓦剌的风土人情（经过无害化处理）和南宫的“趣事”（比如数砖逗蚁），刻意避开了所有的敏感话题。但他的眼神，他的偶尔握住她的手又很快放开的的小动作，都让钱皇后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丈夫，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少了些过去的优柔寡断和莫名的傲慢，多了些……难以言喻的质朴和依赖。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申时末，兴安上前，恭敬而冰冷地提醒：“皇后娘娘，时辰已到，宫门将下钥了。”
钱皇后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不舍和担忧。她起身，依依不舍地行礼告退。
林锋然送她到殿门口，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宫道尽头，心中五味杂陈。这次相见，像一剂强心针，给了他巨大的慰藉和温暖；但同时也像一记重锤，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和处境。
他回到空荡荡的大殿，打开那个小包袱。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几锭银子，以及……一双她亲手缝制的、厚实的布袜。
殿外，天色阴沉，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一场雨，似乎就要来了。
林锋然握紧了那双布袜，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钱皇后的微弱气息，目光投向窗外那几棵在风中摇曳的柳树。
温暖与危机，同时迫近。
（第13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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