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已经满脸堆笑地弯腰去拎那袋红薯,嘴里客气着:“三堂叔您看您,太客气了,这咋好意思……”
那抓着麻袋的手,青筋都爆起来了。
“老大家的,你要干啥!”
张老四一声冷喝。
王翠花的身子一僵,脸上那点笑差点没挂住,硬着头皮解释:“我……我帮三堂叔把红薯送回去!”
“用得着你?回屋做饭去!”
爷爷说着,亲自帮招娣的爷爷把红薯扛了回去。
王翠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提着扫帚,转身进了灶屋。
周日,张建军破天荒地没睡懒觉。
他不知从哪儿借来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他骑在前面,林文静侧坐在后座上,把张勤稳稳当当地夹在中间。
车轮滚滚,把村里的泥土路和张家的是非远远甩在身后。
到了镇上的供销社,张建军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腰杆挺得笔直,拉着张勤径直走到鞋柜前。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黑布鞋、解放鞋,最后,定格在一双白色的、侧面有两道红杠的运动胶鞋上,眼睛都在发光。
“同志,就这个!拿一双我闺女能穿的码!”
他嗓门洪亮,每一个字都透着扬眉吐气的劲儿。
售货员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从货架上取下一双,扔在柜台上:“四块,不讲价。”
林文静心疼得嘴角一抽,但还是催促道:“闺女,快试试!”
这是张勤这辈子第一次能拥有这么一双好的鞋子。
一股崭新的橡胶味钻进鼻子,张勤小心地脱下脚上磨破了洞的布鞋,将脚伸了进去。
不大不小,刚刚好。
脚底传来奇妙的、柔软又有弹性的触感。
读书好读书妙,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就要这双!”
张建军看女儿喜欢,立马掏钱,四张一块钱,被他“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发出一声让他通体舒畅的脆响。
接着,他又拉着母女俩,扯了十尺天蓝色的棉布,买了一沓作业本,五支崭新的中华牌铅笔,还有一块香喷喷的橡皮。
从供销社出来,张建军又领着母女俩,去了镇上唯一一家国营饭店。
“同志,三个大肉包子!”
热腾腾的肉包子端上来,张建军把两个推到女儿和媳妇面前,自己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满嘴是油,感叹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回到村里,张勤脚上那双雪白的运动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天去学校,一进教室,全班同学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
“张勤,你这鞋真好看!得花不少钱吧?”
“你数学那么厉害,是怎么学的啊?教教我们呗!”
张勤收起笔说道:“没什么诀窍,就是多想。把书本上的东西,变成自己的。别人嚼烂了喂给你的,永远变不成你自己的本事。”
这番话,她说得平静,却让每个同学都若有所思。
放学回家,刚进院子,大伯母王翠花正盯着她脚上的新鞋,酸溜溜地说:“哎呦,这鞋可真白净,跟城里姑娘穿的一样。这一双,怕是能给咱家山子和海子一人扯条新裤子了吧?”
张勤脚步停住,盯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忍无可忍了。
“大伯母这账算得可真精。”
张勤开口。
“这鞋四块钱,我两个堂哥一人一条裤子,一条两块。照您这么说,我这凭本事挣来的钱,就值他们一人一条裤子?”
“那我倒是要问问,我爹为了我一块五的学费,手都快磨烂了的时候,大伯母您怎么没想着给我凑学费呢?”
王翠花脸一下子白了。
“你……你个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