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带着颤抖,显然也看出了其中可怕的扭曲。郤至更是脸色发白:“楚人…竟将先生之术…用于此等…豺狼之道?!”
周鸣缓缓放下竹简,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那赤色的丝帛如同浸满了鲜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香。他闭上眼,仿佛看到:
郢都高耸的章华台上,“天佑荆楚”的金鼎在巫舞的烟雾中熠熠生辉,鼎下是无数被“天算”榨干的民脂民膏。
贰国城墙下,被驱赶的平民如同蝼蚁般扑向死亡壕沟,哭嚎声淹没在楚军冷酷的号令和太卜们口中念念有词的“天演之规”中。
阴暗的“天机院”内,所谓贤才们不是在探求真理,而是狂热地用算筹排列着谶纬符咒,推算着如何用“数”来取悦鬼神、诅咒敌国、巩固王权!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切的悲哀攫住了他。他呕心沥血,试图将理性的星火播撒于蒙昧的土壤,期冀它能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然而,在荆楚这片被巫风浸透千年的土地上,这星火非但未能燎原,反而被轻易捕获、扭曲,成了装点神权王冠的诡异宝石,成了屠戮生灵的锋利屠刀!他的学说,他珍视的“数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清澈的涟漪,而是浑浊的、裹挟着腐殖的漩涡。
“思想一旦离巢,便不再属于创造它的翅膀。”周鸣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它落入怎样的土壤,便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无论那花果,是否是你所愿。”
数日后,一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身影,历经艰险,终于抵达郤氏庄园。竟是周鸣早年流亡时收留、后因资质所限留在齐鲁边境一带行医、暗中传递消息的弟子——淳于毅!他形容枯槁,眼中布满血丝,左臂用布条吊着,布条上渗着暗红的血渍。
“先生!”淳于毅见到周鸣,未语泪先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弟子无能!未能…未能阻止…”
淳于毅带来了楚国异化的第一手、血淋淋的见证。
“弟子在陈蔡行医,听闻贰国之事,便想靠近看看楚人到底如何‘神算’…”淳于毅的声音因恐惧和悲愤而颤抖,“城…城破之后…弟子混在流民中进了城…那…那不是城…是地狱!”
他描述着地狱般的景象:倒塌的房屋还在冒烟,街道上随处可见被踩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有士兵的,更多的是平民的。许多尸体身上没有兵器伤痕,而是口鼻塞满泥土,或背部插着箭矢——那是被驱赶填壕时从背后射杀的逃兵!侥幸活下来的人,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空气中弥漫着尸臭、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气。
“弟子…弟子想去救治伤者…却看到…看到楚军的‘太卜’和‘天机郎’们…”淳于毅的牙齿格格打颤,“他们在…在城守府邸的废墟上…支起了香案!他们…他们把从守城军士和…和那些被驱赶的丁壮身上搜出来的名册…堆在案上!然后…然后他们拿出算筹…就在那血还没干透的地上…就在那些尸首旁边…开始推演!一边推…一边还向一个叫‘兵主’(蚩尤?)的神牌祷告!说…说‘算得精准,献祭足数,蒙神恩佑,故克城神速’!”
淳于毅猛地抓住周鸣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先生!他们…他们把活生生的人命!把人命当成献祭给鬼神的…牲醴!把您的算策…当成…当成和鬼神做交易的筹码!弟子…弟子想冲上去…可…可被楚兵发现…这手臂…”他指着自己吊着的伤臂,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周鸣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副石雕的面具。只有他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双手,指节捏得惨白,微微颤抖,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他构建模型,是为了减少无谓的牺牲,优化资源的利用,让决策更清晰。而楚人,却用它来精确计算需要多少生命作为祭品,才能换来一次“神佑”的胜利!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曲解,这是对他智慧内核最彻底的亵渎和最恶毒的异化!数理,这本应指向光明的工具,在楚地巫鬼的坩埚中,被淬炼成了嗜血的邪刃!
“观射父…天机院…”周鸣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冷得像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