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的冰冷,却奇异地被窗外的景象温暖着。那笨拙摇动水车把手的剪影,那田间新苗微弱的绿意,那老人抚摸泥土时眼中闪烁的微光…这一切,远不如沙盘推演的宏大,不如阴符秘算的精妙,不如观星台仰望的深邃,却如此真实,如此厚重,如此…充满生机。
战争的噩梦依旧会在深夜灼痛他的神经,弟子的身影仍在记忆深处徘徊。但另一种更坚实的力量,已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深处悄然萌发。他将智慧的光芒,从高不可攀的庙堂和杀伐征战的沙场,引向了这最卑微、最困苦的角落,引向了泥土、水流、房舍和病痛。在这里,数理之道不再是为了计算毁灭的效率,而是化作了版筑墙体的坚实弧度,化作了水车提水的节律,化作了田亩规划的线条,化作了药汤中苦涩的生机。它不再是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冰冷星辰,而是深深扎根于大地泥土的、能孕育出新芽的种子。
周鸣回到案前。油灯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他清瘦的身影和案上厚重的书稿。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在《天工格物篇》最后一卷素帛的末端,落下了力透纸背的卷末题辞:
烽火烬,算筹寒。
天工启,生民安。
数理之道,存乎微末之间,方显其大。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轻轻吹干墨迹,合上书稿。窗外,村民的欢笑声和水车的吱呀声渐渐低了下去,野狐岭沉入宁静的睡梦。只有沁水的流淌声和山风的低语,如同大地平和的呼吸。
周鸣吹熄了油灯,室内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他依旧坐在案前,望向窗外无垠的星空。掌心那块冰冷的玉版,似乎也被这山野的夜色和心中的暖意浸润,不再刺骨。
余烬犹温,而新的光芒,已在最深的黑夜与最平凡的泥土中,悄然孕育。
(卷五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