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拿起几根算筹,在沙盘水痕之外,画出数条向外延伸的直线,每条线的末端都指向不同的方向:“汝等所言‘入世’、‘避世’,皆在此界之外,乃枝叶之道,非根本之辨。”
他的目光落在子舆身上:“子舆言‘入世’,其志可嘉。然,何为‘入世’之正道?”他手中的算筹点在一条向外延伸的线上,“非是入那庙堂之高,搅弄权谋,依附君王权贵!此乃歧路,终将迷失本心,亦悖吾院宗旨!”他的语气陡然转厉,算筹在代表“庙堂权贵”的沙堆位置狠狠一划,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随即,他的语气又转为一种深沉而坚定的引导:“吾所谓‘入世’,当如是——”算筹点在另外几条延伸线上:
“匠师”入世:“持改良之耒耜,深入阡陌,授农夫深耕之法,解其劳作之苦。”
“医师”入世:“携验方之术,行于乡野市井,疗百姓疫病之痛,察药石相生之理。”
“师者”入世:“开蒙童稚,授以数算之基,格物之趣,启民智,播火种。”
“巧匠”入世:“应地方之请,勘地形,导水流,筑堤防,疏沟渠,解旱涝之忧。”
“明理者”入世:“以逻辑之刃,剖疑析难,助断冤狱,彰天地之正气。”
每说一点,他手中的算筹便在沙盘上相应的延伸线旁点下,如同种下一颗颗种子。“此‘入世’,乃将所学化作甘霖,直接滋养于生民之土!不假权贵之手,不涉征伐之谋,唯以‘天工’之实,‘利民’之效,昭示于世!汝等可凭此身份,行于诸国,造福一方,亦为吾院广开枝叶,践行大道!”
他的目光又转向伯阳:“伯阳言‘避世’,其心可悯。然,何为‘避世’之真义?”算筹回点,重重落在沙盘中心代表天工院本体的那个水痕圆圈上,“非是闭目塞听,与世隔绝!乃是守护此方净土,使其远离权力漩涡之侵蚀,保持学问传承之纯粹!使‘格物致知’之思不受外物干扰,使‘天工利民’之术不被强权扭曲!天工院,当为所有‘入世’枝叶提供不竭之源泉,亦为所有弟子寄托精神、深研学问之家园!此‘避世’,乃守根护源,非是断绝生机!”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迷雾的澄澈:“故,‘入世’与‘避世’,本为一体两面,相辅相成,如树之根干与枝叶。无根干,枝叶必枯;无枝叶,根干何以繁茂?根干深植于‘格物致知,天工利民’之沃土(守本院宗旨),枝叶伸展于服务生民之广阔天地(积极入世行善),却避开那权争兵燹之荆棘丛林(绝不依附权贵)。此乃吾为天工院所定之未来!”
沙盘之上,中心的圆(本院宗旨)稳固不动,向外延伸的线(入世服务)清晰明确,而代表庙堂权争的区域被刻意划开,形成一道鲜明的隔离带。一幅清晰的未来图景,在沙盘上呈现出来。子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却多了几分沉思,少了几分激越。伯阳紧绷的神情也舒缓下来,眼中流露出理解和认同。堂下弟子的眼神,也从迷茫争论,渐渐转为一种豁然开朗的坚定。
“然,”周鸣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苍凉的余韵,目光扫过堂下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吾老矣。如残烛将尽,薪火之传,乃今日之要务。”他停顿片刻,目光最终落在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位坐在格致组前列的女子——玄微。她约莫三十许岁,气质沉静如水,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专注与坚韧的力量。她衣着朴素,双手指节因长期研磨药材、把脉施针而略显粗糙,但一双手却异常稳定。当周鸣的目光投来时,她并未局促,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周鸣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大堂内回荡:“玄微。”
“弟子在。”玄微起身,恭敬行礼,姿态从容。
“汝随吾修习医理、天文、数算,凡二十载。”周鸣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的温情,“昔年大疫,汝不避秽恶,率众弟子入疫区,以统计之法析病源,以隔离之策缓蔓延,更以所学改良验方,活人无算。此乃仁心,亦是大智。”他提及玄微在瘟疫中用统计方法分析传播路径、用隔离措施控制蔓延、并改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