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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草民,”周鸣收回目光,看向墨阳,手指轻轻拂过星图仪上冰冷的刻痕,“唯愿以此算学之道,格物穷理,窥天地之数,解生民之困。星移斗转,非算力所能逆;邦国兴替,亦非一策可定。所求者,不过使这‘数’之微光,能烛照一方,使耕耘者得其食,戍边者安其家,如此而已。”
这番话,将自己定位为一个超然于邦国纷争、只求以学术致用的“算师”。既表明了不介入高层权斗的态度(非一策可定),又强调了其学问的实用价值(解生民之困),更以“耕耘者”、“戍边者”这些晋国根基所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利于晋国稳定的。
墨阳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唯有眼底深处那一丝探询的锐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几圈微澜后,缓缓归于平静。他捋了捋银白的胡须,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仿佛放下心来的淡淡笑意。
“好一个‘窥天地之数,解生民之困’。”墨阳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悠远,“算学之道,至大至微。用之正则利国利民,如甘霖普降;用之邪则祸乱苍生,如洪水滔天。周师既有此心,当谨记:此道为器,器无善恶,操之在人。愿此道,永为明灯,而非凶器。”
他最后一句,语气微重,如同暮鼓晨钟,敲在周鸣心上。这既是长者的告诫,更是来自晋国权力顶峰最隐晦的警告——你的能力已被认可,但必须为晋所用,且必须可控。否则……
墨阳拄着木杖,缓缓转身,玄色的衣袍融入廊下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余音袅袅:“夜深露重,周师早些安歇吧。这星图仪,望善用之。”身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中,只剩下周鸣一人。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沉甸甸、冰冷而精密的青铜星图仪,其上繁复的星宿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绛城的风,带着宫阙特有的冰冷与算计,吹拂着他的衣袂。星空依旧浩瀚,脚下的路,却已踏入真正的龙潭虎穴。墨阳的试探虽暂过,但晋公的猜忌、卿族的倾轧、旧贵的怨恨,如同隐藏在星图背后无形的暗流,正悄然汇聚,等待着将他吞噬。算师之路,步步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