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城,栾氏经营百年的巢穴,矗立在汾水西岸的台地之上。厚重的夯土城墙在暮春的阴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城内高耸的栾氏宗庙飞檐,如同怪兽嶙峋的脊骨,透着一股压抑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自圜丘祭天“功勋序位”的惊天一摔,栾书呕血归邑,便一病不起,栾氏在晋国的权柄,如同烈日下的残雪,迅速消融。屈辱、恐惧、以及被新秩序彻底抛弃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着这座古老的城池,也滋养着最黑暗的疯狂。
“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牛角号声,不再是集结的信号,而是绝望的嘶吼,撕裂了郇城死寂的黄昏。号声来自宗庙前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那尊象征晋国法统、由司寇府设立于此的刑鼎复制品(规模略小,纹饰相同),在无数火把跳跃的、充满戾气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与脆弱。
鼎前,栾黡身着玄甲,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如同滴血。他不再是那个骄横的贵胄公子,而是一头被逼到绝境、欲择人而噬的疯兽。他手持一柄巨大的青铜战斧,斧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他的脚下,躺着几具身着司寇府皂衣的吏员尸体,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渗入刑鼎的基座缝隙。
“郇城的父老!栾氏的子弟!睁开眼看看!”栾黡的声音嘶哑而高亢,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歇斯底里的力量,借助特制的青铜扩音筒,在广场上空回荡,“看看这尊鼎!看看这刻满妖纹的破铜烂铁!它是什么?!它是周鸣那妖人套在我们脖子上的枷锁!是晋侯斩向我们栾氏头颅的屠刀!”
他猛地用斧柄砸向刑鼎,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什么‘功勋序位’?!是算出来的羞辱!什么‘赎刑累进’?!是刮骨吸髓的盘剥!什么‘云雷夔龙’?!是操弄生死的巫咒!它哪里是‘法’?!它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刀!今日它能断我栾氏根基,明日就能夺你们田宅!罚你们铜钱!断你们手足!让你们世世代代,永为那‘数’字之奴!”
广场上,聚集着数千人。有被栾氏鼓动、分发武器(削尖的木棍、农具、甚至私藏的青铜短戈)的郇城平民,眼神麻木中带着被煽动起的戾气;有栾氏豢养的死士和私兵,甲胄鲜明,杀气腾腾;更多的,则是被恐惧和谣言裹挟、茫然无措的普通城民。栾黡的话语,如同毒液,精准地浇灌在他们因栾氏衰落而恐慌、因新法严苛而迷茫的心田上。
“这鼎!就是这‘数’妖统治的图腾!砸了它!分了它!”栾黡举起战斧,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砸了这枷锁!分了这铜!让绛都看看!让晋侯看看!让那周鸣看看!我郇城之人!宁为玉碎!不为数奴!栾氏百年荣光,岂容妖数践踏?!给我砸——!”
“砸了它!”
“分了这破铜!”
“不做数奴!”
“杀回绛都!”
被彻底点燃的狂热如同瘟疫般蔓延!死士和私兵率先怒吼着冲向刑鼎!紧接着,那些被煽动的平民也红着眼,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向那尊沉默的青幽巨鼎!
“保护刑鼎!”仅存的几名司寇府吏目眦欲裂,试图阻拦,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践踏!惨叫声被淹没在狂热的喧嚣中。
沉重的撞击声、金属的刮擦声、疯狂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
“哐!”
“嗤啦——!”
青铜战斧、沉重的石锤、甚至锄头铁镐,雨点般落在刑鼎之上!纵使鼎身坚固,在无数暴力的摧残下,精美的云雷纹开始扭曲、崩裂!夔龙纹被砸出深深的凹痕!冰冷的青铜碎屑如同死亡的雪花,四处飞溅!鼎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鼎耳,在一根套索的拉扯和无数双手的推搡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轰然断裂落地!鼎腹被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铜!是铜!”有人抓起一块崩落的、还带着纹路的青铜碎片,在火光下癫狂地挥舞!
“分铜!人人有份!”
“抢啊!”
最后的秩序彻底崩溃!人群如同疯狂的蚁群,扑向倒塌的刑鼎残骸,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