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不容置疑,“所有不合规支护,立刻拆除更换!用备用新伐硬木!直径、长度,一丝不得差!”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昭滑,“若再敢以次充好,延误救援,致使生者死,亡者不得安息,我必奏明楚王,以‘戕害王工,欺君罔上’之罪论处!”最后八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昭滑心头。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再不敢发一言。
在周鸣铁腕监督下,所有劣质支护被拆除,换上了符合他“数之死律”要求的硬木。通道终于安全地掘进到了定位点附近。当最后一块堵住空腔的岩石被小心翼翼地撬开,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排泄物气味的污浊热风扑面而来。火把的光芒照进去,里面是十几个蜷缩在狭小缝隙里、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和泥污,眼睛因长时间黑暗而畏光流泪,但当看到通道口的光亮和救援者时,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无声的哭泣。
幸存者被小心翼翼地抬出。当最后一名被埋矿奴(一个断了腿的少年)被周鸣亲自抱出通道时,通道内外的矿奴们再也抑制不住,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悲愤与狂喜的哭喊!他们跪倒在地,朝着周鸣的方向,朝着那条用精确计算和冰冷律法凿出的生命通道,疯狂地叩首!
“数公活命之恩——!”
“数律如山——!”
周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并无太多喜悦。他走到那根差点酿成二次惨剧的劣质“天梁”旁。腐朽的木料已被拆下丢弃在一旁。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燧石。
在通道内新架设的、粗壮坚实的硬木顶梁上,在火把跳跃的光影下,他用燧石尖锐的棱角,一笔一划,深深地刻下了八个古朴、粗粝、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楚篆:
“梁粗过肩,命可延年”。
“肩”,是成年男子肩膀的宽度。这并非一个精确的度量衡单位,却是矿奴们最熟悉、最直观的身体尺度。这八个字,没有卦象的玄奥,没有算式的冰冷,只有最直白、最关乎性命的警示。它将抽象的力学安全截面,转化成了每一个矿奴都能理解、都能监督的生存铁律!
刻完最后一笔,周鸣将燧石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通道内一片寂静。所有的矿奴都望着那八个刻在承载他们生命之梁上的大字,眼神从茫然,到震动,再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顿悟的明亮!一个老矿奴颤巍巍地走上前,伸出粗糙如树皮的手,颤抖着抚摸那深深的刻痕,如同抚摸神谕。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所有的矿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记着!都记着!梁木要粗过肩膀!粗过肩膀!我们的命……就在这木头里啊——!”
吼声在坑道中隆隆回荡,如同觉醒的号角。
“梁粗过肩!命可延年!”
“梁粗过肩!命可延年!”
越来越多的矿奴加入了呼喊,声音起初杂乱,继而汇成一股洪流,带着血泪的控诉和求生的呐喊,冲出狭窄的通道,冲出幽深的矿洞,在铜绿山沉闷的天空下,久久回荡!那八个用燧石刻下的、粗粝无比的大字,如同一个烙印,深深镌刻在矿壁之上,也镌刻在每一个死里逃生的矿奴心中。这是数学赋予劳工的、第一次关于生存权利的、最原始也最有力的宣言。而阴影中的昭滑,看着那刻字,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无法被轻易地掩埋在黑暗的矿洞之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