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皮纸,并未伸手去接,反而嗤笑一声,打断了大司马的话:“又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周鸣?在铜绿山捣鼓他的铁石,在云梦泽画他的水图也就罢了,如今又跑到边境去算米价、量木头?”他语气里充满了轻慢和不耐烦,“吴国?哼,僻处东南,断发文身,不通礼乐的蛮夷小邦罢了!仗着有伍子胥那个丧家之犬,孙武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兵家,就敢觊觎我大楚天威?”
他端起玉杯,抿了一口冰镇的兰芷酒,语气更加不屑:
“铁器?我大楚有铜绿神山,青铜冠绝天下!战船?我云梦泽楼船如云,遮天蔽日!屯粮?哼,我云梦粮仓,堆积如山,岂是吴越那点水田可比?至于伍子胥……”楚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被更大的傲慢掩盖,“丧家之犬,狺狺狂吠,何足道哉!周鸣此人,惯于危言耸听,以显其能。些许边境商贾之事,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千里急报?”
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案上,溅出几滴琥珀色的酒液。
“蛮夷小邦,何足算之?休要再拿这些琐事烦扰寡人!退下!”
屈申捧着那卷被君王视为“琐事”的密报,看着楚王重新闭目养神、沉浸在钟乐熏香中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再谏,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深深一躬,倒退着,一步步退出那华丽而令人窒息的章华高台。手中那份密报,仿佛有千钧之重,其上“断金之器,楚无完巢”八个字,在殿外刺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如同滴血的谶言。而殿内,楚王慵懒的鼾声,已伴着悠扬的钟乐,轻轻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