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的预言,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吴谍眼中的怨毒剧烈地波动着,挣扎着。卸掉下巴让他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嗬嗬”的嘶鸣。终于,在周鸣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赵武冰冷的威压之下,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绝望的灰败取代。他艰难地、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取简牍,录其供词。”周鸣对弟子吩咐道,随即看向赵武和那惊恐的楚国副使,“此人口供及《九策》残篇,非晋国独享,亦非楚国独有。”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当即刻誊抄副本,一份送呈楚令尹屈建,一份秘呈晋侯及诸卿!”
“什么?!”荀偃和栾黡几乎同时失声。将如此重要的敌国核心战略情报,主动分享给争霸百年的死敌楚国?!
楚国副使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周鸣。
“吴国乃晋楚共敌!”周鸣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死寂的厅堂中回荡,“《破楚九策》,亦是《谋霸中原策》!楚亡,则吴霸,晋何以独存?今弭兵之盟初立,根基未稳,猜忌未消。唯有共享此等切肤之痛、致命之危,方能令晋楚暂弃前嫌,同仇敌忾!此供词,非资敌,乃铸信!非泄密,乃固盟!欲御吴钩之锋,需合晋楚之盾!”
棠棣馆内,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赵武看着周鸣,眼中光芒闪烁,有震惊,有审视,最终化为一种决断的锐利。他缓缓起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周子之言,乃金石之论!速按此办!供词副本,星夜送往楚馆屈令尹处!另遣快马,八百里加急,将此供词与《九策》残篇,直送新田!告知君上及诸卿:吴患甚于楚!晋楚存亡,在此一举!”
楚国副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赵武和周鸣的方向,重重叩首,声音哽咽:“晋国高义!周子大德!楚……楚必不负此信!共御吴蛮!”
很快,吴国间谍沙哑而绝望的口供声,在严密的监视下,伴随着毛笔划过竹简的“沙沙”声,被一字一句记录下来。那一个个浸透着阴谋与野心的字眼,如同毒蛇的信子,将吴王阖闾的勃勃野心、伍子胥的滔天恨意、孙武的神秘兵锋,以及那直指郢都的致命利刃,清晰地展露在晋楚两国决策者的面前。
两份还带着墨香的供词副本,被装入特制的铜管,以火漆封缄。一份由晋国甲士护送,穿过睢阳寂静而充满猜忌的街道,敲响了楚国使团所在的“兰台馆”大门。另一份,则由晋国最精锐的传骑背负,冲出睢阳城门,马蹄踏碎清冷的月色,向着北方晋国的方向,绝尘而去!
驿馆内,周鸣独立窗前,望着沉沉夜色。远处,楚馆方向似乎传来压抑的惊呼和骚动,随即又陷入一种更深的死寂。他手中摩挲着一枚小小的、刻着“墨”字的木符——那是墨翟离开宋国前留给他的信物。墨翟在吴地的见闻,如同投入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最终化作了识破吴谍的关键声纹差异。
“声纹可鉴伪,”他低声自语,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对话,“然人心之伪,天下之变,又岂是声纹可尽测?《九策》已泄,吴钩……是藏锋,还是……更快出鞘?”
夜色如墨,谍潮汹涌。宋都睢阳,这座在晋楚夹缝中挣扎求存的城池,此刻却成了决定未来天下大势的情报枢纽。一份共享的吴国口供,如同在猜忌的坚冰上凿开的第一个裂缝,微弱,却可能导向完全不同的洪流。而吴国那柄淬炼已久的复仇之剑,其锋芒,已透过这血腥的谍报,森然逼至眉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