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的咆哮声渐弱,只余下满城呜咽般的滴水声和更深沉的死寂。晋阳城西门一带,已成泽国。浑浊的泥水浸泡着断壁残垣,漂浮着各种令人心碎的杂物:半沉的木盆、断裂的梁柱、散开的草席,甚至还有几具肿胀发白的尸体,在污水中载沉载浮,散发出浓烈的腥臭。侥幸逃生的灾民们,如同受惊的蝼蚁,瑟缩在未被完全淹没的屋顶、高坡,或是临时用破门板、木桶扎成的简陋筏子上。饥饿、寒冷、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目睹天灾人祸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将最后一丝秩序与理智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赵牧(周鸣)站在西门主城楼未被洪水波及的高处,玄氅下摆浸透了泥水,沉重地垂着。青铜傩面覆盖下,无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唯有面具深嵌的眼孔中,透出比洪水更冷的幽光。他脚下的城楼地面,泥泞不堪,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从洪水中沉淀下来的淤泥。王贲盔甲残破,脸上带着一道血痕,正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汇报着触目惊心的损失:
“……西门城墙塌陷处,宽六丈七尺,深及地基……‘数治坊’遗址……全毁!地下管渠……尽数淤塞冲垮……墨离……墨离大匠及其所率十七名匠工……下落不明……恐已……殉难……”王贲的声音哽住了,虎目含泪。
“粮仓……粮仓地势略高,主体尚存,但……但西门粥棚点……被冲毁,存粮损失……约八十石……军械库部分进水,弩机浸水过半……”
“灾民……死亡及失踪者,粗估……逾三百口……伤者无算……”
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赵牧的耳中。袖中的血玉算筹,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墨离……那个倔强、精干、对周鸣的“数理”有着近乎虔诚信仰的老匠人……赵牧眼前闪过他最后奋力抛出青铜算筹的画面。那截算筹,此刻正冰冷地躺在他腰间的皮囊里,沾满了墨离的血和泥。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刺耳的喧嚣如同钢针,猛地刺破了城楼沉重的死寂!声音来自城内,靠近东门未被水淹的区域,那里是仅存粮仓和临时物资堆放点所在!
“抢粮啊!不抢就饿死!”
“药!给我药!我孩子要死了!”
“滚开!这是我们的!”
“打!打死这些强盗!”
哭喊声、怒骂声、打斗声、物品破碎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失控的野火,瞬间燎原!洪水带来的短暂同仇敌忾,在生存的绝境面前,被彻底撕碎!饥饿和伤痛驱使着绝望的人群,如同疯狂的兽群,扑向了那维系着最后希望的物资据点!
“报——!”一名浑身是泥的士兵连滚爬爬冲上城楼,脸上带着抓痕,头盔歪斜,“算圣!军尉!不好了!东门粮仓和药棚……被灾民围了!他们在……在哄抢!守仓的兄弟……挡不住了!有人被打伤了!”
王贲猛地站起,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杀气腾腾:“反了天了!敢抢军粮!算圣!请下令!末将带兵弹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赵牧(周鸣)冰冷的声音透过傩面响起,像淬了冰的刀锋,“杀光抢粮者,谁来修堤?谁来重建晋阳?谁来耕种来年的田地?杀,能止住恐慌?”他猛地抬手,指向城下那片被洪水浸泡、一片狼藉的“数治坊”遗址!那里地势低洼,洪水虽退去大半,仍留下大片的泥沼和散乱的废墟。
“就在那里。”赵牧(周鸣)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洪水冲垮了‘数治坊’,那就用‘数律’在它的废墟上立起来!设公审台!将所有参与哄抢、伤人者,押至台前!以数理公断其罪!”
王贲愣住了:“公审台?数律?”
“即刻去办!”赵牧(周鸣)袍袖一挥,“以巨木为基,覆石板为台!高五尺,方三丈!台心立日晷!台周立算筹柱!一个时辰内,我要见到此台!”
王贲看着算圣傩面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狠狠一咬牙:“诺!”转身冲下城楼,咆哮着调集人手。
赵牧(周鸣)则转身,大步走向城楼内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那里摆放着昨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