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烟火,原来早就把他裹进去了,像那炉子里的胡饼,慢慢了酵,成了离不开的暖。
阿吉在香料铺的账本越记越厚,每一页都写得工工整整。
他跟着阿木学记账时,总把“西域香料”
写成“家乡的味道”
,被阿木笑着圈出来改了三次才记住。
这天对账时,阿吉现一笔账对不上——波斯商队订的安息香,出库数量比订单多了二两。
他急得额头冒汗,翻遍了进货单和出库记录,最后在废纸篓里找到张揉皱的便签,是张阿婆的字迹:“给阿吉娘带的,算我的。”
阿吉捏着便签去找张阿婆,老人正蹲在炉边烤新的芝麻饼,火苗舔着炉壁,把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
“阿婆,这钱我得给您。”
他把二两银子往阿婆手里塞。
张阿婆却推开他的手,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面:“傻孩子,你娘在楼兰种葡萄,我托人带点香料过去,让她腌葡萄时放一点,说不定比往年更甜呢。”
她顿了顿,往阿吉手里塞了个刚出炉的芝麻饼,“你记着,账本上的数要清,但人心不能太较真,留三分暖,日子才过得香。”
阿吉捧着芝麻饼回到铺子里,阿木正对着一张西域地图呆。
“看什么呢?”
阿吉凑过去。
“你看,”
阿木指着地图上的楼兰,“波斯商队下个月要去西域,说可以顺路带东西。
你要不要给家里捎点长安的玩意儿?”
阿吉眼睛一亮,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东西:给妹妹的花布帕子,上面是古丽雅绣的长安牡丹;给爹的铜烟锅,是他用第一笔工钱买的;还有一本他抄的《农桑要术》,上面画满了小注解,教怎么在沙地里种出耐旱的麦子。
“这些……会不会太多了?”
阿吉数着包裹,有点不好意思。
阿木却帮他把布包捆紧:“不多,你娘见了帕子准高兴,你爹用这烟锅抽烟时,能想起你在长安好好的。”
夜里盘点时,阿吉在账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胡饼,旁边写着:“张阿婆的饼,二两安息香,记在‘人情’账上。”
他忽然懂了,有些东西比账本上的数字更重要——就像波斯商队愿意绕路帮他带包裹,古丽雅熬夜绣帕子,张阿婆偷偷加的香料,这些暖烘烘的细碎,才是把他乡过成家乡的密码。
第二天一早,阿吉去给波斯商队送包裹,正遇上商队的少年阿里在学写汉字。
阿里握着毛笔,把“长安”
写成了“长安”
,阿吉笑着帮他添了个点:“是‘长安’,长治久安的‘安’。”
阿里指着包裹上的楼兰地址,用生硬的汉话说:“我去过楼兰,沙漠里的星星比长安亮。”
阿吉眼睛一亮:“真的?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家的葡萄藤芽了没?”
“可以!”
阿里拍着胸脯,“我带个信鸽回来,让它给你捎片葡萄叶!”
阿吉看着阿里跑回商队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长安的风里,不仅有胡饼的香,还有楼兰的沙、波斯的香料,混在一起,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摸了摸账本,上面的“人情”
二字,被他用红笔描了又描,像颗小小的朱砂痣。
傍晚收摊时,阿木塞给他一个木盒:“打开看看。”
里面是个小小的算盘,珠子是用楼兰的玉石做的,温润光滑。
“我托人从西域带的,”
阿木挠挠头,“你说过,你爹以前用算盘给你算收成。”
阿吉捏着玉算盘,指尖有点抖。
夕阳从窗棂照进来,把算盘的影子投在账本上,像一串会光的脚印。
他忽然明白,所谓故乡,不一定是生你的地方,而是有群人把你的牵挂,悄悄记在心里的地方。
这天的账本,阿吉在最后画了串葡萄,旁边写着:“今日,长安的风是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