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咱们的白棉细密,把它们接在一起,说不定能长出又韧又软的新品种。”
萧彻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图纸上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奏折都让他觉得鲜活。
他想起当年在七皇子府,她也是这样,对着一堆草药画“配比图”
,说“按这个法子煎,药效才最好”
,那时他只当是小姑娘的异想天开,如今却知道,她笔下的每一笔,都藏着旁人想不到的门道。
“王船长从南洋带回的椰棉枝条,朕让内侍泡在温水里了。”
萧彻接过她递来的图纸,仔细叠好放进袖中,“农官说,再过三日就能剪接穗。”
“那正好,”
林晚意从木梯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让绣房做了些棉布套,接完穗套在上面,能挡挡雨。”
她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他往暖房深处走,“对了,我让古丽雅寄来的椰丝织机也到了,你看。”
暖房角落放着一架新织机,比寻常织机多了个木质的“分丝器”
,是林晚意根据记忆画了图纸,让种子岛的工匠特制的。
“这东西能把椰丝和棉纱分得更匀,”
她转动织机的把手,丝线在经纬间穿梭,“织出来的布,比单纯的‘山海布’更厚实,冬天做袄子正好。”
萧彻看着她熟练地踩动踏板,织梭在她手中翻飞,阳光透过暖房的琉璃瓦落在她间,将那几缕不听话的碎染成了金的。
他忽然想起大婚那日,她穿着大红嫁衣,坐在空荡荡的房里,说“往后各尽本分”
时的样子。
那时她眼里只有戒备,哪像现在,说起织机和棉苗,眸子里亮得像盛了星光。
“下月的春耕大典,”
萧彻忽然开口,“朕想让你随驾去天坛。”
林晚意的织梭顿了顿:“春耕大典向来是帝王亲祭,后妃……”
“你不一样。”
萧彻打断她,目光落在暖房角落里那盆刚冒芽的棉苗上,“这天下的棉田,是你我一起种下的。
祭天之时,该让上苍看看,这地里不仅长庄稼,还长着咱们想让百姓过好日子的心思。”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林晚意看着他映在琉璃上的侧脸,忽然想起“棉海号”
上那面船旗——鸾鸟与小船并肩,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那我得准备准备,”
她低头继续摆弄织机,耳根却悄悄泛红,“至少得让祭服上的棉纹绣得像样些。”
萧彻笑了,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棉絮:“不必太讲究,你亲手绣的,比任何贡品都金贵。”
暖房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琉璃瓦,出沙沙的响。
暖房内,新抽芽的棉苗在温湿度适宜的空气里舒展叶片,织机上的“山海布”
渐渐显露出红蓝交错的浪花纹,而那两张叠在一起的改良图上,红笔圈住的“新棉”
二字,在光线下仿佛正悄悄生长。
林晚意忽然觉得,这暖房里藏着的,不止是棉苗的生机,更是他们两个人的日子——从当年各怀心事的“合作”
,到如今一起琢磨棉种、织机的默契,就像这嫁接的棉枝,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彼此依存的模样。
“等新品种成了,”
她望着窗外的雨帘,声音轻快,“就叫‘同心棉’好不好?”
萧彻握住她放在织机上的手,掌心相贴,能感受到她指腹的薄茧和他的温度交织在一起。
“好,”
他低声应道,“就叫同心棉。”
雨丝顺着琉璃瓦的缝隙渗进来,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水痕,像在画一幅无声的画。
画里有暖房,有棉苗,有并肩看图纸的两人,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所谓同心,从来不是一方追随另一方,而是像这棉与椰丝,各有特性,却能在岁月里,织成一块谁也离不开谁的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