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下沉到一楼,不锈钢门打开,外面是大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遍布高清摄像头的主大堂。
苏渺脚步平稳,脸上带着点工作拖到很晚后的倦怠,还有一丝因为还要外出办事的不快。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对前台值班保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推开沉重的玻璃旋转门。七月晚间的热浪带着街面残留的尾气混着行道树泥土的腥湿味儿涌了进来,扑在脸上。
门口等候区的出租车排着队,黄顶灯一闪一闪。
苏渺没有走向出租车候客点,反而沿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延伸出来的光带边缘,不紧不慢地往大楼另一侧的辅路上走。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清脆又有节奏。
走出大约一百多米,拐过一个路口,脱离了主大楼的光照核心区。辅路这边路灯稀疏昏黄,行道树浓密的影子在路面上张牙舞爪。一辆深色商务车,没有开任何顶灯标志,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兽,安静地停在一棵梧桐树巨大的树冠投影下。
车门在她走近时无声地滑开一道缝。苏渺没有丝毫犹豫,弯腰钻了进去。
车门在她身后轻柔又密封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里没开顶灯,驾驶座那边的阅读灯也被调到最低档的暖黄,堪堪照亮前排巴掌大一块区域。光线吝啬得很,后排一大半都浸泡在柔和舒适的黑暗里。车厢内部空间宽阔,真皮座椅散着股淡淡的保养油味儿和一点新车才有的特殊气味混在一起,空调无声地送着凉风。
车还没启动。苏渺靠进宽大的、几乎能将人包裹起来的真皮椅背里,长腿舒展了一些,细高跟的脚尖微微点着柔软厚实的脚垫,发出极其轻微的皮革摩擦声。腰侧撞伤的闷痛在这放松的姿态下似乎也被这柔软的空间抚平了大半。
前座,穿着常服的老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伸到了后面,掌心里躺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和一个模样略显老旧的煤油打火机,银色外壳上的磨痕在昏暗光线里看不真切。后座中央的暗格自动滑开,一个隐蔽烟灰缸弹出。
苏渺眼皮都没抬,两根微凉的手指精准地从老姜粗糙的手心夹过那支烟。她没去碰打火机。纤细指尖随意捻动着白色的香烟滤嘴,像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黑暗中,红唇凑近烟头,轻轻含住,舌尖无意识舔舐了一下滤嘴边缘,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慵懒和挑衅。然后,她抬眸。
视线穿过前排座椅中间的缝隙,落到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也陷在暗影里,身形挺拔宽阔,肩膀的轮廓线利落得像被刀削过。光线太吝啬,勾勒不出太多细节,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此刻,那只骨节分明、修长且极具力量感的手随意地搁在中央扶手箱上,指间夹着一支几乎燃尽的香烟,猩红的火头像一只栖息在暗处的独眼。一缕淡蓝的烟雾,正从他的指缝间袅袅升起,扭曲着向上,融入头顶那片昏沉的黑暗。
无声的对峙。烟头明灭不定,沉默的重量压得前排的老姜都屏住了呼吸。
苏渺那双猫儿似的眼睛,在稀薄的光线下反而亮得惊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副驾驶那个明灭不定的烟头红点。脸上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抛出橄榄枝的期待,只有一种仿佛欣赏着一件精妙瓷器被打碎瞬间冰裂蔓延图案的奇异专注。
她舌尖在滤嘴上再慢悠悠舔了半圈,像是在无声地掂量着即将出口的话语的重量,也像是在用这种隐晦到极致、却充满侵犯性的动作,敲打着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壁垒。车厢密封得极好,除了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和前排人极力放轻的呼吸,唯一能清晰听见的,或许就只剩下她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终于,在烟头烧到手前的那刻,苏渺嘴角缓缓向上扯开一道锋利的弧度。那笑意被黑暗吞噬了大半,唯独那眼底的锐光和贝齿轻叩滤嘴发出的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嗒”,清晰无比。她开口,声音在烟嗓与刻意压低的调子间找到了一个危险又撩人的平衡点:
“怎么样,凌大总裁?我这份‘新项目计划书’的前期展示……看着还过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