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过后,灵堂彻底陷入死寂。
残烛将尽,火苗忽明忽暗,在供桌投下扭曲的影子。
香炉里那三炷燃尽的香只剩一撮灰白,袅袅余烟如魂魄未散,缠绕在苏锦言指尖。
她双膝跪地,早已冻得麻木,寒气顺着骨缝钻入肺腑,仿佛五脏六腑都结了冰霜。
可她没动。
她不能动。
从昨夜装昏、避过陈嬷嬷的毒烟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已被推上悬崖,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唯有向前,才能活命。
她缓缓抬起手,将母亲牌位前那三根残香一根根拾起,轻轻收进袖袋。
这香灰里浸着迷魂引的毒性,无色无味,却足以乱人心神。
她记得清楚,主母最爱焚此香安神,每晚必点。
将来那一缕轻烟,或许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过供桌底角——一道极细的刻痕赫然入目。
歪斜如枯枝,笔画残断,却是一个“陶”字的末笔。
苏锦言瞳孔骤缩,心跳几乎停了一瞬。
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幼年画面:西山乱坟岗外,荒草丛生,一个佝偻老人蹲在地上,用树枝一笔一划教她写字:“这是‘陶’,陶伯的陶。你娘说,你要记一辈子。”
那是老陶头,母亲唯一信得过的守墓人。
当年母亲病重,仍坚持每年清明亲自去扫墓,还带她同往。
她说:“锦言,有些事,活着的人不懂,只有守着死人的人才看得透。”
如今想来,那话里藏着多少深意?
她盯着那道刻痕,指尖微微发颤。
这不是巧合。
这是警告,是线索,是母亲死后仍有人在替她传递消息!
是谁刻下的?老陶头?还是……母亲生前留下的伏笔?
寒风从窗缝钻入,吹得残烛“啪”地爆了个灯花。
苏锦言猛地回神,眼底已是一片冷冽。
够了。
这一世,她不会再任人摆布。
她缓缓起身,双腿僵硬如铁,几乎站不稳。
她扶住桌角,咬牙撑住身体,任由血液重新冲刷神经,痛得额角渗出冷汗。
但她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痛,说明还活着。
而活着,就能报仇。
她最后看了一眼灵堂深处——那根悬空的绳索仍在横梁上轻轻晃荡,像条吐信的蛇,冷冷注视着这个家即将降临的劫数。
然后,她转身离去。
素色裙裾扫过冰冷地砖,无声无息。
晨雾弥漫庭院,将她身影渐渐吞没,宛如幽魂归去。
可谁都未曾察觉——
那个曾跪在尘埃里的庶女,已在暗夜里睁开了眼。
手中无刀,却已布下杀局;心未染血,却已判人生死。
回到偏院,屋内冷如冰窖。
春杏端着一碗米汤进来,脸上堆着假惺惺的关切:“小姐昨夜受惊,可吓坏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苏锦言垂眸坐在床沿,肩头微颤,似不堪重负。
她接过碗,指尖却在袖中默写乌头碱解方——昨夜吸入的毒烟虽轻,但已侵入肺腑,若不及时调理,日久必成顽疾。
她轻咳两声,声音虚弱:“不必劳烦……我歇歇就好。”
春杏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转身欲走。
就在她背身刹那,苏锦言手腕一翻,米汤悄无声息泼进角落那盆枯败的绿植根部。
土面瞬间洇开一圈深色水痕。
“小蝉。”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柔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门外候着的小丫头瑟缩了一下,连忙低头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去查府中药房近三个月的乌头出库记录。”她低声道,“尤其是主院和陈嬷嬷经手的账目,一字都不能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