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顺着瓦檐簌簌落进药圃时,苏锦言已经在雪地站了半柱香。
她掌心的雪团化出细水,顺着指缝滴进青布裙角,凉意渗进骨髓,却比不过眼底翻涌的热度——三日前皇帝准了“千医令”纳入地方考核的旨意,昨夜又收到西北药庐堂的飞鸽传书,说今年新种的雪参抽了新芽。
“师父。”小徒弟阿果抱着一摞棉袍跑过来,发顶的红绒球沾着雪,“师兄们说讲堂的炭盆烧得旺,就等您去了。”
苏锦言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擦过她冻得通红的耳垂:“让他们再等片刻。”
阿果仰起脸,看见师父眼尾的细纹里凝着雪光,像极了去年春夜她在药庐熬药时,蒸汽漫上窗纸的模样。
那时师父守着一锅治痘疮的药,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对她说:“阿果,等你能独自看顾这锅药了,师父就该走了。”
此刻的雪比春夜更冷,苏锦言却笑了。
她摘下单薄的素色披风披在阿果身上,接过那摞棉袍:“走吧,莫要让他们等急了。”
药王谷讲堂的门推开时,七十二个弟子“唰”地直起腰。
最前排的杜仲攥着衣角,指节发白——他昨夜替师父整理药柜,发现那本跟了她五年的《医道总纲》手稿不见了。
“都坐。”苏锦言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丝帕,裹着讲堂里的炭火气,“今日叫你们来,是要交一样东西。”
她从袖中取出泛黄的绢帛,边角还留着火烧的焦痕——那是前世嫡姐放火烧她闺房时,她拼了命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此刻绢帛展开,“医道总纲”四个瘦金体字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自今日起,我不再主理济世庐的日常事务。”苏锦言的指尖抚过“悬壶”二字,“杜仲。”
“弟子在!”杜仲“咚”地跪下去,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烛芯跳了跳。
他仰头时眼眶通红,“师父是不是嫌弟子笨?前日替张阿婆扎针,弟子手还抖......”
“傻孩子。”苏锦言弯腰将他扶起来,掌心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你替难产的李娘子接生出双胞胎时,手没抖;你带着人在瘟疫区守了七天七夜时,手没抖。”她抽回手,将绢帛塞进他怀里,“我要你们自己长成林,而不是永远躲在树底下。”
讲堂里炸开抽噎声。
最末排的小医徒阿满突然哭出声:“那师父要去哪儿?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苏锦言望着这些被她从街头、从柴房、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孩子——阿满是被卖作药童时偷学药方被打的,杜仲是给财主家熬药时发现主子私藏毒药的。
此刻他们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锦言,医道要活在人心里,不是刻在碑上。”
“我哪儿都不去。”她举起手,指腹蹭过眼角的湿意,“但一棵树遮不住整片荒原。你们看——”她指向窗外,雪地里几株野梅正破雪抽芽,“等你们的根须缠在一起,风刮不折,雪压不垮,才是真正的医道。”
那夜月隐星沉,苏锦言踩着积了三寸的雪登上醒世钟楼。
钟绳上还留着她去年除夕系的红绳,此刻结上落满雪,倒像开了朵白梅。
她从颈间摘下个铜盒,打开时,一枚锈迹斑斑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什,前世她被推下悬崖时,它还扎在她的药囊里。
“娘,你看。”她将银针系在钟绳上,雪落在她发间,“他们能敲响这钟了。”
晨雾未散时,济世庐的朱红大门外已排起长队。
卖炊饼的王老汉抱着药罐,怀里还揣着热乎的饼:“我家小孙子咳得睡不着,就等着药娘娘的药呢。”抱着病儿的妇人抹着泪:“昨儿听说药娘娘要走,我天没亮就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杜仲系着青布围裙站在门槛上,身后跟着阿满和阿果。
他弯腰捧起一碗姜汤递过去:“各位父老,师父说了,药庐的门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