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的碎石地上,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破音嘶哑:
“水退下去了!前方……前方鄢城方向!百里泽国!一片汪洋!城墙崩碎!楚军主力尽没浊流!尸骸蔽野!浮……浮起百万生灵啊!”
李冰缓缓转身。
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齿轮。泥壳在他脸上裂开缝隙,露出一丝疲倦却锐利如鹰的光芒。
他没看那校尉,目光穿透弥漫的水雾和嶙峋的岩石,投向了南方遥远的天际线——那是郢都方向!
汉水河道!
水线!
从这闸口奔涌而下的滔天浊流!
终于撕开了所有的束缚!
正裹挟着楚国西部门户鄢城崩塌的碎砖烂瓦、朽木浮尸、以及楚国这只高压锅最后的一口气——沿着天然地势的倾斜!
以不可阻挡之势!
朝着那条通往楚国心脏郢都的黄金水道——汉水!
汹涌奔去!
要将这锅已经煮烂的楚肉烂渣……一路推进到最中心的汤锅底!
“报……”
又一个身影踉跄冲上来,是那个背负巨大卷筒、面容清癯的工师!
双手捧着一片巨大的龟甲,龟甲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水文印记和复杂计算符号,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和嘶吼而劈叉:
“武安君!根据……根据最精密的计算!这场洪水……将裹挟摧毁鄢城的……全部……尸骸……杂物……一路顺畅无阻!
直冲云梦泽外缘!冲垮郢都水门!水流在郢城以下汇合,会形成巨大的沉积三角洲!
如同……如同锅底熬干后最后沉下来的——肉糜残渣!!!”
他激动得几乎站立不稳!
手中的龟甲都差点失手掉落!
白起。
他一直默默伫立在闸口旁最高、最干燥的一块突岩之上。
如同冥河中永不沉没的黑色礁石。
他那身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袍,在弥漫的水汽中微微飘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比脚下冷却的岩石更冷。
他那双清澈见底,却又如同深渊般摄人心魄的黑眸,正静静地凝视着脚下潭水中缓缓下沉的水位线。
仿佛能穿透这粘稠的死水,看到那些被水流挟裹着、一路碾向楚国心脏的朽木、浮尸……
以及最后堆积在郢都门户前那片庞大、粘稠、散发着死亡恶臭的——楚糜肉沼。
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
那骨节分明、仿佛能徒手捏碎精铁的手掌。
摊开。
掌心上方。
安静地躺着半截……被沸水煮熟、又被洪水挤压、呈现出一种诡异红白粉糯颜色的……巨大螃蟹腿。
那蟹腿足有婴孩手臂粗细。
粗壮的关节处还带着黑色的坚硬尖刺。
白色的肉瓣暴露在空气里,断口处露出粉糯的、被煮烂的肉质纤维。
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楚水河鲜特有的腥甜气息,混杂在这浓烈的地狱腥风里,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他低下头。
张嘴。轻轻一咬。
坚硬的蟹壳碎裂声!
清脆!利落!
在只剩瀑布低沉轰鸣的水潭边,如同死神的餐叉敲响了第一声清脆的钟响。
浓烈的腥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土壤的怪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蟹肉粉糯温热,带着一种……如同生食了尸骸血肉般的……原始力量感。
他慢慢咀嚼着。
将那点残存的蟹肉连同那股奇异的腥气一起,缓慢而坚定地咽下喉咙。
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只是瞳孔深处那点寒芒,似乎更加冰冷凝练,隐隐映现出远方那道汉水蜿蜒汇入云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