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政院衙署的窗棂上浮着一层薄霜。苏桐立于案前,指尖抚过一册油印成卷的文书,纸页微涩,墨迹清晰,右下角一道极小的冰川纹印,隐在页底,不细看难以察觉。她将三地巡查使昨夜递来的最后一份实绩录文嵌入册中,合拢封皮,交予身旁属吏:“即刻誊抄三份,一份入档,两份送入宫中,不得延误。”
户部前日呈报的账册仍有残缺,几处赋税核销模糊不清,地方文书迟了三日才至。她未动怒,只命监察司调出北境军械案复刻残页,比对涉案官吏名录,当夜便有七名旧吏被拘讯问。政令如刀,不声不响,却已斩断暗中拖延的根脉。
三日后,紫宸殿钟鼓齐鸣,早朝开启。
玄烨宸端坐龙座,目光落于苏桐手中那册油印文书上。她上前一步,将册页呈于御案:“京兆、河南、河东三地新政试政半年期满,臣谨以实绩奏闻陛下,恭请圣裁。”
礼部尚书垂目不语,指尖轻捻袖口织金,似不经意道:“民间疾苦,岂是几行数字可尽?若仅凭文书粉饰,恐难服众。”
苏桐不答,只向殿侧示意。三名巡察使出列,各执一卷百姓联名《惠民状》,当庭宣读。京兆百姓言减赋三成,渠水清通,秋收增粮;河南工坊主陈情,新政准许民间设坊自产,半年新开三百户,雇工逾万;河东乡老按手印为证,盗匪敛迹,夜不闭户,县衙讼案减六成。
殿中渐静。
她再呈油印册,内附实地绘图:京兆农税增收一成七,河南商税翻倍,河东治安考评列全国第一。玄烨宸逐页翻阅,指尖在“河东治安改善”一页稍顿。该县令曾为皇后党羽,如今政绩斐然,非但未阻新政,反成推行最力者之一。他眉心微动,未语。
兵部尚书徐元朗冷声道:“百姓无知,易被蒙蔽。此等文书,焉知非政院授意编造?若无第三方查验,不足为凭。”
苏桐神色不动:“政院监察司已派员三轮核查,账册、粮册、工册皆可调阅。御史台亦可随时提档稽查。若徐大人不信,此刻便可派人前往三地复核。”
徐元朗语塞。
殿中守旧派大臣皆默然。他们曾联名上本,斥新政僭越,如今数据确凿,百姓实感其利,再难以“祖宗之法”四字压人。有人低头,有人避视,无人再敢出声。
苏桐缓步退后半步,转向太傅欧阳鸿儒:“太傅德高望重,素重社稷根本。新政文书,可否请太傅一阅,赐以教言?”
欧阳鸿儒未料她竟主动相请。他凝视苏桐片刻,终起身,接过油印册,逐页细读。殿中寂静,唯闻纸页翻动之声。
良久,他合册,整袍正冠,朗声道:“老臣昔言‘变需稳’,非拒变革,实恐操切生乱。今观三地之治,赋减而国用不亏,官简而政令畅通,民安而盗息,此非虚功,乃实治也。若此仍称‘越礼’,则非苏大人违制,乃吾等囿于陈见,不肯正视时势!”
群臣震动。
他再上前一步,向皇帝拱手奏道:“臣请将此新政成效,载入《起居注》,昭告天下,传之后世,使知今日之变,非为权谋,实为利民强国之正道。”
玄烨宸缓缓点头:“准奏。”
欧阳鸿儒退席时,袖中滑落半张旧纸,苏桐瞥见,正是《裁冗官疏》初稿,朱笔批注“虽激而理正”四字。她眸光微动,未语,只将手中油印册轻轻收回。
退朝钟响,百官散去。
苏桐未乘轿,步行出宫。她刻意绕行京兆新市,街市井然,商贩列肆,孩童在坊间追逐嬉戏,口中哼着新编童谣:“税轻了,渠通了,夜里不怕贼来扰……”她驻足片刻,听罢,唇角微扬,继续前行。
行至市口,忽有军报送至。尉迟凌峰亲笔军报:新式操典已在边军三营试行,士卒列阵提速三成,夜战协同无误,士气高涨,愿为国再征北疆。
她阅毕,将信收入袖中,抬步登车。
车帘垂落前,她忽觉一道目光。市集角落,一名蒙面老者立于茶棚下,灰袍覆身,只露一双深邃眼眸,静静望来。身旁少年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