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纸页如蝶散落。苏桐未追,只俯身拾起一张飘至脚边的薄笺。上面墨迹稚嫩,写着:“我想知道雨从哪里来。”她抬眼望向人群,声音清朗:“今日无讲稿,却有万民心声。谁愿代天言?”
台下先是寂静,随后一名童子怯生生举手。正是昨日算出水车转速的那个孩子。他被引上台,双手捧着几块木制齿轮,在沙盘上摆弄起来。水流如何推动轮轴、轮轴又如何带动翻车提水,他一边演示,一边结结巴巴地讲。起初语不成句,可说到兴起处,竟越说越顺。
“若这水流再大些,能灌多少田?”有人在人群中问。
童子愣住,低头思索片刻,抓起一把算筹重新排布。围观者中有老农轻声提示节气与水量的关系,又有书生掏出随身携带的《均田图解》比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自行推演出一套灌溉测算之法。
苏桐退至台侧,不再主导,只是倾听。她看见昨日那名讲解曲辕犁的老农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图教几个少年计算耕牛省力的角度;不远处,几位妇人围在测时摊前,争辩日影长短与做饭火候的关联。一名绣娘拿着自己编的《女红口诀》,逐句解释如何用算术安排针脚密度。她说得清楚,听者频频点头。
宫门高阶之上,欧阳鸿儒立于檐下。自昨日起,他便未曾入广场一步。门生劝他离去,他只摇头。此刻见盲叟登台,以竹管吹奏五音,每奏一调,便道其对应四季与农事。说到“春生夏长”,音调渐扬;讲到“秋收冬藏”,声息低回。更令人动容的是,他竟能背出《礼记·月令》原文,并用市井言语一一拆解。
“此非戏谑,”盲叟抚管而叹,“乃百姓耳中之声,心中之律。”
欧阳鸿儒闭目良久,终缓步走下石阶。他穿过人群,行至讲坛旁,默默接过炭盆,为即将熄灭的炉火添了一把柴。火焰腾起,映亮他花白的鬓角。他坐下,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旧册,翻开空白页,提笔写下一句:“道不在高台,而在烟火人间。”
徐阿娘见状,轻轻拍了拍身边少女的手。她们早已架好织机,正用各色丝线拼出《千字文》片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大字在锦缎上缓缓显现。一名孩童看得入神,脱口背诵全文。徐阿娘笑了,将梭子递给他:“试试看,能不能织出‘寒来暑往’?”
孩子笨拙地操作机关,丝线错乱几次,终于理顺。当“寒来暑往”四字成形时,周围响起掌声。一位老塾师摸着胡须点头:“昔年教童子背书,尚不知其意。今见此景,方知文可织,理可传。”
消息渐渐传开,宫门外涌来更多百姓。有人携自制陶器,讲解窑温控制之法;有人带来改良纺车,现场演示如何节省人力;更有游方郎中设摊讲授草药辨识,引来主妇们争相记录。一名老兵拄拐登台,说起边关将士如何凭星象辨方向、靠雪地足迹判敌情。他说得朴实,却句句关乎生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说完这句话,全场肃然。
苏桐悄然命人取来长幅素绢,将百姓写下的“心愿帖”一一贴于廊壁。有孩童写:“我想学算账,帮阿娘管铺子。”有老匠人写:“愿后生记得榫卯不靠钉,全凭巧思合。”还有一位寡妇写道:“女儿识字了,能替我读家书。”
这些字迹歪斜,纸张粗劣,却被郑重悬挂于宫墙之下。过往官员见之,面露异色,低声议论“此乃哗众取宠,非正统教化”。话音未落,却被身旁老农听见。
“那你家孙儿昨夜背《三字经》,是不是也叫‘哗众’?”老农冷笑,“我们不识大字,可也知道,能让娃娃开口说话、动手动脑的事,不是坏事。”
议论之人哑然离去。
苏桐走过长廊,指尖轻抚那些贴在墙上的纸条。阳光斜照,墨迹微微反光。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欧阳鸿儒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份心愿帖。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纸轻轻压在炭炉边,仿佛护住一点将熄的火种。
午后的阳光洒满广场。一名少年正在讲解日晷原理,手持木尺比划影子移动的轨迹。他说得认真,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