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副使高热不退的消息传入政事堂时,苏桐正执笔批阅一份边关粮道调度文书。她搁下笔,目光落在那名跪地禀报的侍卫身上,声音未抬:“医官可已前往驿馆?”
“回大人,宫中医官已到,但西戎随从执意只请林修远医士诊治。”
苏桐指尖一顿。
林修远——三月前经鸿胪寺举荐入太医院任副使医官,专司外宾诊疗。此人出身寒门,文章清通,谈吐有度,初见时倒是个可用之才。可自他入职以来,屡次借整理药典之名出入户部档案房,又曾在一次夜值时向陈昭探问矿务换粮的运输路线。这些细节不起眼,却被她记在了心上。
她起身,袍袖拂过案角一叠尚未归档的密报摘录。“陈昭。”
“在。”
“调林修远入仕履历,即刻送来。另派青梧去驿馆,就说本官体恤外使,特赐安神汤剂,由女官亲手配制,不得假手他人。”
陈昭领命而去。苏桐并未坐下,而是踱至窗前。暮色沉垂,宫灯次第亮起,照得檐角铜铃泛出微光。她不看灯,也不看天,只盯着远处太医院方向的一角飞檐——那里是林修远值宿之处。
半个时辰后,青梧悄然归来,手中托盘上只剩一只空瓷碗,另一只手却多了一方折得极小的纸片。她近前低语:“林医士居所无人,药柜第三格暗屉有烧痕,这是从灰烬中抢出的残页,尚能辨字。”
苏桐接过,展开细看。残纸上墨迹焦黑,仅存数语:“……换粮必败,矿路难通……待内应成事,凤仪宫自有安排……”字迹虽残,却与她昨日见过的一份户部签押文书笔锋相似。
她将纸片收入袖中,面色不动。
又过片刻,陈昭返回,手中捧着一册薄档。“林修远,二十八岁,江南人士,乡试落第三次后投考太医署,成绩列乙等。举荐人乃鸿胪寺少卿李维,而李维……”他顿了顿,“三年前由皇后宫中嬷嬷引荐入朝。”
苏桐轻轻点头。
果然如此。
她转身走向政事堂偏厅,命人备下两盏茶,一盏置于主位旁案,另一盏放在客席前。“若林修远来,便说本官感其辛劳,特召问药方配伍是否妥当,请他亲自解说。”
陈昭低声问:“若他不来?”
“他会来。”她淡淡道,“一个急于传递消息的人,不会放过任何接近权力中枢的机会。”
果不出所料,不到一炷香时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林修远身着青灰长衫,手捧药匣,神色如常地走入厅中。他行礼如仪,声音平稳:“参见参议大人。”
苏桐抬手示意免礼。“听闻西戎副使风寒发热,你开的可是辛温解表之方?”
“正是。以桂枝为主,辅以麻黄、杏仁,再加本地草药三味,驱寒发汗,最是稳妥。”
她缓步走近,目光落在他手中药匣上。“你说稳妥,可曾想过,西戎地处极北,其人体质燥热,常年食肉饮酪,岂宜重用麻黄?此方若真服下,轻则伤津,重则动血。”
林修远神色微滞,随即笑道:“大人明鉴,学生亦虑及此,故减麻黄三分,增甘草一味调和,实为变通之法。”
“变通?”她忽而一笑,“那你可知,我方才派人送去驿馆的安神汤里,并未放半分安神药材?”
他猛然抬头。
苏桐不再掩饰,声音冷了下来:“本官只是想看看,是谁会急着拆开那碗汤药,查验其中是否藏有密信。而你——现在就来了。”
话音未落,两侧帷幕后闪出四名侍卫,迅速将其围住。林修远脸色骤变,下意识将药匣往身后藏去。一名侍卫上前夺过,打开夹层,果然抽出一封用蜡封好的小笺。
苏桐接过,拆开略览。纸上无字,但她取出一方丝帕蘸水轻拭,隐现几行细小墨痕:*矿道图已得,三日后随贡品出宫。*
她抬眼看他:“你入仕非为济世,而是为窃密。凤仪宫许你何职?太医院令?还是户部郎中?”
林修远双唇紧抿,忽然冷笑:“大人聪慧过人,可惜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