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政事堂外石阶微暖。苏桐立于檐下,手中木匣尚未合拢,内里文书已按序排定。她刚走出紫宸殿不过半刻,脚步未停,思绪却早已转至千里之外的三州之地。
户部主事快步迎上,面色凝重:“怀阳县令递来急文,称春耕正忙,百姓对勘田多有不解,请求暂缓施行。”
苏桐眉心微动,未语先取过文书细览。字迹工整,言辞恳切,唯独避开了“谁在不解”“因何不解”二事。她抬眼问:“庆安、云溪可有回音?”
“庆安报称村民聚议授田标准,县衙门前围了百余人;云溪则说仓中粮册年久失修,田图残损难辨,需时月余方能整理。”
她将文书轻轻搁在案上,指尖点着三地名:“一个说百姓不懂,一个说百姓不服,一个说账目不清——倒都赶在这几日发作。”
话音未落,尉迟凌峰自廊外步入,甲胄未卸,神色肃然。“昨夜一名税吏连夜出城,直奔邻省崔家庄。那崔家,是庆安头等大户。”他顿了顿,“我派人追查,发现沿途驿站均有银钱打点痕迹。”
苏桐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三州土改推进时序图》。红线如脉络,清晰连贯,如今却被这几纸奏报悄然撕开裂口。
“他们不是怕改,是怕改到自己头上。”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所谓百姓不解,不过是地主不愿;所谓账册残损,实为隐田太多不敢见光。”
尉迟凌峰点头:“若放任拖延,不出十日,各县皆以‘民情复杂’为由推诿,新政还未落地,便已名存实亡。”
“那就不能让他们拖。”苏桐转身取笔,在名册上圈出三人,“这三位勘田使,今日必须启程。另选文书官六人,随行携带《答疑十六条》,每村张贴,每乡宣讲。”
“那若是地方官拒不开门呢?”
“开门,我们进去讲理;不开门,我们就站在门外讲给百姓听。”她提笔写下最后一句指令,“凡阻挠使者入境者,记过备案,五日内上报政事堂。不必请示,直接列名。”
尉迟凌峰嘴角微扬:“你这是要逼他们先动手?”
“不是逼。”她收笔入匣,“是让他们知道,这一回,朝廷不会装看不见。”
正说话间,小吏又呈上一封密报。苏桐拆信阅毕,脸色微沉。
“怎么?”
“怀阳有乡绅伪造《授田榜》,谎称凡领新田者,须抽一丁充边役十年。昨日已有数百农户围堵县衙,虽未动武,但‘新政夺命’之说已在乡间传开。”
尉迟凌峰怒道:“荒唐!授田与征兵本无关联,这等谣言竟无人辟谣?”
“不是无人,是有人不想辟。”苏桐将信纸折起,放入火盆点燃,“地方官若真心维稳,早该出面澄清。如今默不作声,便是纵容。”
她转向身旁佐官:“即刻召京畿试点村佃农代表入宫,我要亲听他们所忧。另外,《农声录》加快录制,每一队使者出发前,务必带上三份。”
“你是想让百姓自己去辩真假?”
“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她语气平静,“但水之所以浊,常因无人告知源头清不清。如今我们要做的,不是堵嘴,是开渠。”
午时刚过,政事堂外集结三队使者。每人身披轻甲,背负文书箱,腰悬巡查令符。苏桐亲自到场,逐一查验装备。
“你们此去,不为宣旨,不为压人。”她站在台阶之上,声音传遍全场,“而是为了把话说清楚,把田分明白。若遇阻拦,不可动怒,不可退缩。记下人名,查清来路,一桩不漏报回。”
一名年轻文书官上前拱手:“若百姓不信朝廷,如何是好?”
苏桐从袖中取出一份手抄册子,递予他:“这是怀阳老农李四的口述。你到村中,不必先讲条文,只问他一句:‘你家去年饿死人了吗?’”
众人默然。
她继续道:“政策再周全,若不到百姓耳中,便是空谈。你们带着这张嘴去,也带着百姓的声音回来。”
队伍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