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宫道尽头戛然而止,一名传令兵滚落下马,将一封边报递入偏殿。玄烨宸接过文书时,指尖略沉。殿内余音未散,百官尚沉浸在《均田告成诏》颁布后的肃穆之中,唯有苏桐目光微动,转向那名风尘仆仆的军士。
“北境哨所三日前遇雪崩阻道,粮草转运延误两日,传令至兵部又迟了半日。”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满殿寂静,“戍卒口粮虽足,然调度之缓,已现疲态。”
玄烨宸垂眸看着手中边报,眉心微蹙。此前他正欲退朝,此刻却驻步未行。
“仓廪实而不知守,犹抱金于旷野。”苏桐缓步出列,玉笏轻点地面,“今民有田、赋有源,国库渐丰,正是整军经武之时。若待外患临门,再谋战备,恐为时已晚。”
户部尚书低首不语,几位文臣面露犹豫。有人轻声道:“新政初定,百姓需休养生息,军费增拨,恐加重徭役。”
苏桐并不争辩,只问兵部侍郎:“北疆三镇春粮征调,四月二十日完成,可属实?”
“确有其事。”
“各州仓廪充盈,可调可用,亦属实?”
“属实。”
她转而面向御座:“陛下曾言,边镇将士半数以野菜充饥。如今粮秣自给,非因天降甘霖,乃民安心耕作所致。民心既稳,便可举国之力,固我山河。”
玄烨宸凝视她片刻,终是点头:“你说下去。”
“农为邦本,兵为国盾。”苏桐语气渐坚,“田制已立,根基已稳,下一步当强兵卫土。旧日骑兵倚仗冲锋之势,然敌若器械精良、布阵严密,仅凭勇力难以破阵。且边关千里,烽燧传讯动辄数日,一旦突袭,应对不及。”
她停顿一瞬,目光扫过殿中将领:“臣请建新军,择精锐,优器械,重操演,设专司统辖,不隶旧营。凡入选者,三年轮训,通晓旗号、地形、粮道调度,能独立应变于野战之间。”
尉迟凌峰立于武班前列,原本抱臂静听,此时微微抬头。
“现有边军并非不堪用。”苏桐看向他,“而是缺良械、少训练、无统一号令。弓弩多用旧式,射程不过百步;甲胄沉重,行军三日便疲。若能更换劲弩、轻铠,辅以地图推演、昼夜轮哨之法,战力可倍增。”
尉迟凌峰沉声道:“换械耗资巨大,工匠不足,恐难速成。”
“不必全换。”苏桐答,“先试点两营,每营三千人,集中调配资源。选年轻力壮、识字能算者入训,教其识图、记令、辨风向水势。战阵之外,更需懂后勤、知补给,使一人可代十人之用。”
玄烨宸缓缓起身:“你心中可有人选?”
“尉迟将军久镇北疆,熟知敌情,又带兵有方,堪为主持之人。”
尉迟凌峰神色微动,未立即应承。
“此事非一日之功。”苏桐继续道,“但可先设‘军政参议堂’,集边将、工造、粮运诸官共议改革路径。每月呈报进展,直通御前。另请兵部清查各地武库库存,统计可用器械数目,拟定三年更新计划。”
殿内气氛悄然变化。原先以为今日 лишь论民生,未曾想苏桐竟将目光投向万里边关。
玄烨宸踱至窗前,望向宫墙之外。远处市井喧声依旧,百姓担粮入市,孩童追逐笑闹。这安宁背后,是他多年未能彻底解决的隐忧——军备松弛,边防空虚。
“朕记得你曾说,国无防则民不安。”他低声说道。
“正是。”苏桐颔首,“百姓今日能安心下种,是因为知道身后有国可依。若边关失守,田亩尽毁,火漆印地契也不过废纸一张。”
玄烨宸回身,目光坚定:“准你所奏。新军筹建一事,由你主理,尉迟凌峰协同拟定初案。兵部、工部、户部皆须配合,不得推诿。”
苏桐躬身领命。
退朝钟声未响,她并未离去,反而转向尉迟凌峰:“将军可愿随我去军务堂一观舆图?北境地形复杂,隘口众多,我想听听一线将领的看法。”
尉迟凌峰略一迟疑,终是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