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将那张写着“我想上学”的纸轻轻压在砚台下,墨色沉静,字迹歪斜却有力。她没有再看第二眼,只是伸手抚平了桌角一卷边缘微皱的名册。
春桃端着茶盏进来,脚步很轻。她把茶放在案边,低声道:“柳娘刚回话,这几日打听学堂的,共有八十六人。大多来自城南私塾和乡里教习之家,也有几个是孤贫子弟,靠抄书换饭吃。”
苏桐点头,“把记录拿给我。”
春桃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双手呈上。苏桐翻开,一页页看过。有人写自己识得三百字,能背《三字经》;有人说自己虽不识谱,但听过一次曲子就能哼出来;还有一人写道,家中无钱买纸,便用炭条在墙上练字,每日擦去重写。
她停在其中一页,目光停留片刻。这孩子说,他父亲原是县学先生,因直言被贬,如今卧病在床。他想来学堂,不是为了出头,而是想学会算术与策论,将来替百姓说话。
“这些人,”苏桐问,“可有攀附权贵之言?”
“一个也没有。”春桃答,“他们只求一个机会。”
苏桐合上册子,抬眼望向窗外。晨光正照进文渊阁的庭院,铜铃轻响,学生昨日留下的画纸还挂在廊下,风吹时微微晃动。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启蒙不在宫墙之内,而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在无数个想要读书却无门可入的心里。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空白厚册,封皮素净。她提笔蘸墨,在封面写下四个字:外学子录。
笔落定,她转身对春桃说:“传话下去,三日后设初选考场,地点就在文渊阁东厢。不限出身,不论贫富,凡愿来者,皆可报名。”
春桃应声要走,又被她叫住。
“再加一条——报名之人,须亲自书写‘为何求学’四字以上,不得代笔,不得虚言。若有谎报,一经查实,永不录用。”
春桃记下,低头退出。
苏桐坐回案前,铺开一张新纸,开始起草规则。
第一条:考才识。内容为策论一道,算题三道,取实学之用,不尚空谈。
第二条:察品行。需原塾师或邻里二人联名具保,说明其日常言行。宫中派人暗访核实,若有欺瞒,连坐追责。
第三条:观志向。面试之时,亲问其志。若只为谋利、攀附、争名,则不予录取。
她写到这里,顿了顿,又添一句:所有入选者,先试读三月。期间若行为不端、扰乱课堂、欺凌同窗,立即遣返原籍。
规则写完,她通读一遍,确认无遗漏。这不是施舍,是责任。宫中资源有限,每多一人,就得多一分管理之难。但她更清楚,若因怕麻烦而闭门,那这学堂终究只是装饰。
午后,春桃带回第一批报名文书。
共七十九份。苏桐逐一审阅。有些答卷工整,引经据典,一看便是世家子弟;有些字迹稚嫩,错别字不少,但思路清晰,言语真诚。
她在一份答卷前停下。这孩子写了一篇短策,题目是《井田废后赋税何以均》。文章不足三百字,却提到地方豪强兼并土地,官吏催租如虎,末尾一句:“民非不愿耕,实无力耕也。”
她问春桃:“此人是谁?”
“姓陈,十五岁,父亲早亡,母亲替人洗衣度日。他在私塾旁听五年,从未正式入学。”
苏桐在名字旁画了个圈。
又有一个人,算题全对,且解法简洁。备注写着,他曾随商队走南闯北,在账房打过杂。苏桐也在其名下标注“细核品行”。
但也有人浮夸虚饰。一位自称精通五经的少年,策论竟抄自三年前科举范文;另一位称自己七岁能诗,却连基本句读都断错。苏桐直接划去,命春桃登记作废。
傍晚前,名单缩小至二十人。
苏桐仍未定夺。她知道,选拔不只是挑人,更是立信。一旦开始,就必须让人相信,这条路走得公平。
她唤春桃进来,“你明日带两个人,悄悄去这几个地方走一趟。一个是城西老槐树下的私塾,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