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惊悸，以及一种面对不可抗力时荒谬的无力感：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眼神扫过地上散乱的名册，又瞥向蜘蛛消失的经幡堆，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苦笑，
“这…这八条腿的祖宗…比…比当年骁果营最难啃的重甲兵阵…还难打！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整个废弃经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薛仁贵和两个内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素来沉稳如山的裴大人，此刻的狼狈模样，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扭曲得十分滑稽。
李承乾却并未看裴行俭，也仿佛没听见他那带着自嘲的抱怨。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脚下那张飘落的、染着污血的最后一页残纸牢牢吸住。
就在刚才名册砸在佛像底座上、书页四散崩飞的瞬间，借着那一下剧烈的震动和撞击，这张浸透污血的纸页上，原本被血污完全覆盖的某个角落，竟然被震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在那片深褐色的、令人绝望的污血之下，一个之前被完全遮盖的图案，随着血痂的细微剥落，极其诡异地显露了出来！
那图案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线条极其简单，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感——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的，一只张牙舞爪、形态狰狞的蜘蛛！
这小小的蜘蛛图案，就静静地匍匐在那个模糊不清的“阝”旁的下方，如同一个阴森的注脚，一个无声的诅咒。
李承乾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张残破的纸页，举到眼前。
烛光从纸页背面透过来，清晰地映出那个墨线勾勒的蜘蛛图案，以及旁边那个被污血模糊的“阝”旁。
他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冰，最利的刃，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蜘蛛图案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飘散的灰尘都停滞在空中。
裴行俭也终于从蜘蛛的惊吓和名册损毁的懊恼中回过神来，他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到了纸页上那个突然出现的蜘蛛图案，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之前的狼狈一扫而空，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殿下…这蜘蛛…”
李承乾没有回答，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墨线勾勒的蜘蛛图案，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个随时会爆裂的毒囊。
然后，他的目光抬起，越过散落一地的名册残页，越过那尊残缺的佛像，投向经堂外无边的、被夜色和宫殿阴影笼罩的黑暗深处。
一丝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某种洞悉了致命陷阱的锐利笑容，如同毒蛇般缓缓爬上他的嘴角。
“呵…”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冷笑从他唇间逸出，
“‘洛’…蜘蛛…”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在咀嚼着某种剧毒的果实，
“看来这盘棋，不止是韦待价那条狗在落子。”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纸页上那只墨线蜘蛛，眼神幽深得如同寒潭，
“这蜘蛛结的网，怕是比我们想的要大得多，也毒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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