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坤被他们吵得头昏脑胀,脸色越发难看。他抬起手,用力向下压了压,沉声道:“都闭嘴!一个一个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上。赵小满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抠着冰冷的香案桌腿,试图抬起头。额角流下的鲜血糊住了她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却透过散乱的、沾血的黑发,死死地、执拗地看向赵德坤,那眼神里的东西,让见惯了乡间纠纷的赵德坤心头也是莫名一凛——那不是哀求,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燃烧到极致的平静,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地契……”赵小满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祖父……赵满仓……给我……的……”她艰难地抬起那只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指向供桌,“十八年……债……清了……”
“清什么清!”赵铁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再次暴吼起来,指着赵小满,“老子养她十八年,吃我的喝我的!这条命都是我的!一张破地契就想两清?做梦!老子不认!这地是赵家的!她也是赵家的!我想卖就卖,想打死就打死!轮不到她个赔钱货说话!”
“对!不认!”王氏和赵金宝立刻附和。
祠堂内再次吵嚷起来。
赵德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看暴怒的赵铁柱一家,又看看地上那个奄奄一息却眼神执拗的少女,最后目光再次落回那张地契上。他沉吟了片刻,枣木拐杖轻轻敲击着地面。
嘈杂声渐渐平息下去,所有人都看着里正,等待他的裁决。
赵德坤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赵小满身上,声音沉缓,带着一种固有的、不容置疑的宗法威严:
“小满丫头,”他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爷疼你,私下留了东西给你,这份心,或许有。赵满仓的名字,也确在这地契上。”
赵小满眼中骤然亮起一丝微光。
但赵德坤的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冷硬而刻板:“但是!”
这个“但是”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那点微光。
“自古以来,田产宅基,皆为男丁继承之业,此乃祖宗法度,乡约民俗!”赵德坤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训诫的意味,“从未有过女子独立持地、另立门户之理!你父赵铁柱尚在,兄赵金宝已成丁,这地契即便真是你祖父所留,也当归于赵家名下,由你父兄掌管支配,岂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私自隐匿、甚至拿来与父母讨价还价、忤逆不孝?!”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盯着赵小满,一字一句地落下判决:
**“女子持地,闻所未闻!于礼不合,于法不容!”**
“今日你毁契伤人之事,尚且不论!单就这地契归属,”他抬起拐杖,重重指向供桌上那张染血的纸,“依宗法,依情理,都该即刻收回,交予你父赵铁柱处置!”
“里正明断!”王氏和赵金宝喜出望外,立刻叫嚷起来。
赵铁柱也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狰狞,再次恶狠狠地瞪向香案下的赵小满。
张管事捻着胡须,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柳翠儿也松了口气。
赵德坤的话,如同最冰冷的枷锁,带着宗法和礼教的重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赵小满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灵魂上!
女子持地,闻所未闻!
于礼不合,于法不容!
呵……
呵呵……
赵小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荒谬的冰寒。额角流下的鲜血更加汹涌,模糊了她整个视野。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只剩下赵德坤那张刻板威严的脸,和那斩断她所有生路的、冰冷的判决。
她张了张嘴,想笑,喉咙里却只涌上更多腥甜的铁锈味。
就在这绝望的冰点,谁也未曾留意,供桌下方阴暗的角落里,几条湿漉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