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朝堂之上,并非没有质疑他与刘备集团彻底决裂、强硬进取西川的声音;军中粮草后勤的压力也与日俱增;而孙权那边,虽然依旧信任支持,但那信任之中,是否也掺杂了对久拖不决、劳师靡饷的一丝疑虑?
所有这些现实的困境、身体的痛苦、以及那如影随形的、来自诸葛亮的巨大阴影,共同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困在巴丘这方寸之地。他赖以维系风度的“雅量”,在这张越收越紧的网中,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崩裂声。
将领们禀报完毕,肃立待命。周瑜沉默了许久,才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与疲惫:“……知道了,尔等先退下,容吾……再思之。”
帐中只剩下他一人。
那强撑的威仪瞬间垮塌了下去。他猛地咳嗽起来,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良久,咳嗽声平息,他摊开手帕,只见雪白的绢帛上,赫然染着几点刺目的暗红!
他怔怔地看着那几点血迹,眼神空洞,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自己正在加速流逝的生命与未竟的抱负。那一直压抑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帐角放置的那张焦尾古琴上。
他没有召唤任何人,也没有点灯,就这么踉跄着走到琴前,席地而坐。帐外,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已被暮色吞噬,只有营寨零星的火把光芒,透过帐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上了琴弦。
“铮……”
一个干涩、暗哑的音符响起,如同垂死之人的叹息。
紧接着,琴音再次流淌出来,却比在建业府邸时更加不堪。那已经不是宣泄,而是某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无意识的呓语与挣扎。音符支离破碎,完全不成曲调,时而高亢地拔起,如同不甘的诘问,刺破营寨的夜空;时而又猛地跌落,变得浑浊、粘滞,仿佛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沼,只剩下绝望的呜咽;时而又是长时间的、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在帐内回荡。
在这凌乱刺耳、足以令闻者心绪不宁的琴音中,禽滑素凭借【顾影】之能,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琴音背后,如同冰山般庞大的负面情绪积郁——那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对功败垂成的恐惧,对健康不再的哀恸,对智不如人的屈辱,以及对那遥不可及的、完美战略蓝图彻底崩塌的……无尽绝望。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周瑜偶尔抬起的面庞上,在那双被阴影笼罩的眼眸深处,两点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赤芒,正如鬼火般幽幽闪烁,明灭不定。那是业火【灼羽】深入骨髓、与宿主心神几乎完全融合的征兆,是理智即将被彻底吞噬前,最后的不祥预兆。
巴丘的夜,寒冷而漫长。那不成调的琴音,如同墓穴中传来的挽歌,持续了很久,很久,最终渐渐力竭,归于一片比死亡更令人不安的沉寂。只留下那无边无际的积郁,如同沉重的棺椁,将帅帐中的身影,连同他那未尽的雄心,一同深深埋葬。
建业城上空的无形弦音,在经历了一段异常沉滞、几乎令人窒息的低回后,终于在一个午后,迎来了石破天惊的剧变。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郭,闷热无风,连市井的喧嚣都仿佛被这沉闷的天色吸走了大半活力,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陋室之中,禽滑素正以新近获得的【顾影】之能,细细梳理着从都督府方向传来的、愈发紊乱驳杂的情绪暗流。那其中,焦灼与不甘依旧是最强烈的基调,但一种如同困兽濒死前的暴戾与决绝,正以前所未有的浓度汇聚、升腾。林煜则在一旁,默默擦拭着那柄以布包裹的长剑,【虓狂】战意在他体内如地火运行,隐而不发,却已做好了随时应对最坏局面的准备。
突然,禽滑素猛地抬起头,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悸!
并非听到了什么巨响,而是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