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后院的月光,像泼翻的白米酒,淌在青石板上。林野手里捏着苏先生给的薄荷笺,站在廊下看药童翻晒陈皮——那些橘子皮串在竹竿上,半干半湿,风一吹,橘香混着薄荷香,把夜色染得又凉又甜。
“林大哥,您看这陈皮晒得成不?”药童举着串陈皮过来,那皮子晒得半卷,边缘泛着琥珀色,“苏先生说,得晒够七七四十九天,雨天还得用炭火烘,不然存不住。”
林野接过闻了闻,陈皮特有的陈香里裹着点太阳味,点头道:“闻着就够劲。”正说着,屋里传来苏先生的咳嗽声,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响动。两人进屋一看,只见苏先生正踮脚够柜子顶上的木盒,手里还捏着支没蘸墨的狼毫。
“找啥呢?”林野上前帮他取下木盒,盒子上了把小铜锁,锁孔都生了锈。
“找我那瓶‘冰纹墨’。”苏先生喘着气坐下,指节敲了敲盒面,“前几日收了块老松烟,想给你调瓶新墨——你上次说油坊的账册总洇墨,这墨凝得牢,写油字不晕。”
林野一愣:“还给我调墨?”
“你那油坊账册用的是松烟墨吧?”苏先生笑着拧开锁,里面铺着层软布,放着几锭墨锭,其中一锭刻着枝寒梅,“松烟墨遇油就晕,得掺点桐油灰才凝得住。”他取过砚台,往里面敲了点墨锭,又从墙角拖出个小炭炉,上面架着个铜锅,锅里咕嘟着黑乎乎的膏子,“这是桐油熬的灰,得熬到像蜂蜜那样稠,掺进墨里,写在油纸上都不洇。”
药童在一旁研墨,研着研着突然“呀”了声:“先生,您看这墨汁里有冰纹!”
林野凑过去,只见砚台里的墨汁慢慢沉淀,竟浮出层淡淡的冰裂纹路,像寒冬窗上结的霜花。“这是咋回事?”
“ secret 就在那松烟里。”苏先生舀了勺桐油灰倒进砚台,“我这松烟是腊月里烧的松枝,烟子凝在冰面上刮下来的,磨出的墨自带冰纹,天越冷,纹越清。”他拿起狼毫蘸了墨,在油纸上写了个“油”字,果然字字清晰,墨色黑亮,一点不晕。
“这墨好是好,就是调起来费功夫。”苏先生放下笔,咳嗽又厉害了些,“去年调这墨时,守着炭炉熬了三天,中间打了个盹,桐油灰就熬焦了,整锅都废了。”
林野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油坊的账房先生总说“好墨得熬”,原来不止是墨,人心也是——苏先生为了瓶墨,能守着炭炉熬三天,自己那本总洇墨的账册,是不是也缺了点这般耐心?
正想着,院外传来马蹄声,是油坊的伙计来了,手里还捧着个铁皮盒。“林掌柜,账房先生让给您送这个,说西厢房的油桶漏了,账册上记不清是哪批油了,让您对对。”
林野打开盒子,里面是本油坊账册,其中几页果然洇得厉害,“菜籽油”三个字糊成了黑团。苏先生凑过来看了眼,皱起眉:“这纸也不对,油坊的账该用桐油纸,你这是草纸,不洇才怪。”
“桐油纸贵啊。”林野苦笑,“油坊本小利薄,能省就省。”
苏先生没说话,转身从里屋抱出捆纸来,纸页泛黄,边缘却齐整:“这是我用剩下的药纸,浸过桐油,防油防洇,你拿去用。”他又取过那瓶刚调好的冰纹墨,“再把这墨带上,保准你账册清清楚楚。”
林野接过纸和墨,只觉手里沉甸甸的。伙计在一旁急道:“掌柜,账房先生还等着您回话呢,那漏了的油桶到底记在哪页啊?”
苏先生指着账册上最洇的那页:“你看这墨晕的形状,像不像西厢房那棵老槐树?上个月十五你给树浇过油渣肥,那天的账准没错。”
伙计一拍大腿:“对!就是那天!我记起来了,浇完肥还摘了串槐花呢!”
林野望着苏先生,突然明白他为啥能把药铺经营得有声有色——他记的哪是账,是人情世故。就像这冰纹墨,看着是墨,实则是把人与人之间的往来,都凝在那冰纹里,又清又透,一点不糊涂。
夜渐深,林野揣着药纸和冰纹墨往油坊赶,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街口的老槐树时,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