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京兆尹官邸的后院却是亮起了烛光。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叫本官如何处置?”范建披着外衫,恼恨地坐起。
武安侯不日就要抵京,若就此失势倒也罢了,可若是渡过这一劫……堂堂正一品的大将军,又岂是他一个区区京兆尹可以开罪的?
榻上的美貌姬妾拢了拢滑落的寝衣,连忙柔声安慰道:“老爷何必苦恼,朗二公子这般人物,怎会当街行刺公主呢?这其中必有误会,您查问一番,再将人放了不就是了。”
“你当本官不想吗?”范建烦躁地一甩袖子,在内室来回踱步:“那位安平公主的性子何等乖张!上回废了嘉惠长公主之孙的命根子,陛下都未深责……本官若是置之不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般想着,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连杨宏都栽在她手上,他有几个胆子敢赌?
那姬妾见状,咬了咬唇,试探道:“既然公主殿下那边不可忤逆,那便走个过场,将朗二公子暂时收押……”
“你懂个屁!”范建猛地打断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有些话他不便言说。
如今储位空悬,这太子之位最终落在谁头上还不好说。
宸王遇刺一案明明牵扯到七皇子和武安侯,可陛下最终也只罚了七皇子闭门思过,对比当日三皇子谋害太子直接被贬去皇陵的处置,这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今日朗二公子一旦进了他的京兆府,岂非是公然同武安侯和七皇子殿下作对?
来日若是七皇子当真荣登大宝,朗家更是冲天之势,他范建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
谢清予尚在梳洗,绥安沉稳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殿下,京兆府以‘事涉宫禁,权归上裁’为由,昨夜已将朗卓移交大理寺了。”
连翘正为她绾发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公主指骨都裂了,紫苏更是浑身是伤,这些人却这般趋炎附势,只顾着推脱。
谢清予对着铜镜,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有所料。
一旁的封淮蹙紧了眉头,声音低沉:“大理寺也未必愿意得罪武安侯府。”
谢清予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右手,指尖轻轻动了动,语气莫名:“朗敖一日不倒,这些人又怎么会为了本宫这个无足轻重的公主,去对上位高权重的昭武大将军呢?”
封淮眸色暗沉,倏然半蹲下身,托住她那只受伤的手,仰头望着她,眼底翻涌着寒光:“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了他?”
相思引一事,已是扎在他心口的毒刺,那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伤了她……
谢清予摇了摇头,目光沉静:“他身份微妙,眼下不宜多生事端。”
她顿了顿,眸光转向庭中摇曳的树影,这人昨夜行事狂悖孟浪……意欲何为?
门口忽然传来禀报声。
“公主,温辙温大人递了拜帖,此刻正在府外候见。”
谢清予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他回京了?”
“是,说是昨夜抵的京。”侍女恭声回话。
谢清予略一思忖,便明了过来。
益州疫病已平,他此番急着回京,必是忧心谢煜的“伤情”。
她并未犹豫,对身旁侍立的连翘吩咐道:“去请温大人进来。”
封淮眸光一暗,周身气息不免冷了几分,又是一个碍眼的。
不过辰正时分,温辙便已随着引路的侍女穿庭而过。
花厅中,他拱手深深一揖,声音清润如旧:“见过公主殿下。”
谢清予抬眼望去,不由微怔。
来人一袭沧浪色衣衫,如修竹临风,眉宇间的书卷气依旧,却仿佛被益州的山风洗练过,整个人愈发沉稳内敛。
晨辉中,温辙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她明艳的脸上:“殿下,子珩幸不辱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