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睛时,那身影非但没有如预想般消失,反而更清晰、更真实地站在了他面前几步之遥的地方!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和无边无际、几乎要溢出来的悲痛,正一步步、坚定地向他走近。
不是幻觉!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迷惘!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惊恐瞬间压倒了虚弱、压倒了痛苦、压倒了所有其他的情绪!沈玠如同被烈火灼伤、被尖针刺穿的困兽,发出一声破碎的抽气声,猛地用尽最后力气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试图将自己更深地、彻底地藏进那片肮脏的阴影里,藏起此刻一身狼狈不堪、污秽恶臭、形同鬼魅的形骸!他慌乱地、徒劳地拉扯着身上那件肮脏板结的棉衣,想要遮住脖颈、手腕处那些溃烂流脓、不堪入目的伤口,剧烈的羞愧和深入骨髓的自卑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令他窒息!
(不要看!殿下!不要看这样的我!求您了!) (走开!快走开!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我不是您该见的人!) (滚开啊!我这肮脏卑贱的罪奴!会污了您的眼!玷污您的身份!)
他想嘶吼,想用最严厉的语气让她立刻远离这污秽之地,远离他这个浑身散发着死亡臭气的将死之人!可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被炭火灼烧,发出的只有一连串破碎嘶哑、意义不明的气音,和一阵更加剧烈的、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彻底咳出来碾碎的呛咳!他咳得浑身抽搐,眼前发黑,蜷缩成一团,脓血顺着捂嘴的指缝渗出,滴落在肮脏的干草上。
宜阳一步步走近。每靠近一步,她的心就被眼前的景象用最钝的刀子割裂得更深一分,鲜血淋漓。柴房的污秽破败,刺骨的寒冷,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自幼生长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所能想象的极限。而尤其令她肝胆俱裂的,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么瘦,那么脆弱,仿佛只剩下一把枯骨裹在破烂的棉絮里,随时都会碎裂、消散、化为尘埃。他的脸上是不正常的骇人潮红和濒死的灰败交织,唇瓣干裂开无数细小的血口,那双曾经深邃锐利、隐含万千星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恐、绝望和一片死寂的、认命的灰暗。
而他那双枯瘦得如同鹰爪般的手,正死死地、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力道攥着那件她无比熟悉的、如今却已被脓血污秽彻底浸透、变得硬邦邦的棉衣!那是她让侍书想方设法送去的!他竟一直穿着!甚至在这种境地,在她突然出现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竟是试图藏起它,藏起他自己,不让她看见他的不堪和狼狈!
巨大的心痛和酸楚瞬间冲垮了宜阳这一路走来所有强装出的镇定和坚强。她的目光紧接着落在他手中那半块黑硬发霉的饼子上,再看到他嘴角疑似干草屑的痕迹,想到侍书信中那句字字泣血的“拒食拒药,只以冰雪枯草果腹”,滔天的怒火和后怕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猛烈爆发!
她猛地冲上前,在沈玠惊恐万状、几乎要崩溃的目光中,一把狠狠夺过那半块发霉的饼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地上!那坚硬的饼子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滚落到角落的阴影里。
“你就吃这个?!”她的声音因极度的心痛和无法抑制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却又异常强硬,甚至带着一丝凌厉的质问,“沈玠!你告诉我,你就靠这种东西活命?!”
沈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粗暴的动作惊得浑身剧烈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得更紧,恨不能钻进身后的墙壁里去,却被宜阳接下来更快、更决绝的动作彻底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只见宜阳飞快地从自己怀中贴身处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尚且带着她体温与淡淡体香的小包,她的手因为激动和寒冷微微发着抖,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撕扯着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几块虽然已经冰冷,却依旧精致小巧、散发着淡淡甜香和蜜糖光泽的桂花糖糕。她看也不看,直接掰下其中最软糯的一块,几乎是强硬地、不由分说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直接递到了沈玠干裂出血的唇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