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又接连开启,最后只剩下林舟和仍在与海量数据搏斗的李瑞。
刚刚还拥挤的空间,瞬间变得空旷。
马建国、刘庆、苏晓,三个人,像三支被射向不同方向的箭,带着各自截然不同的心境,奔赴他们那看似荒诞不经的目标。
马建国走在发改委大楼的走廊里,手里那只用了半辈子的搪瓷茶杯,头一次让他感觉有些沉重。他要去工商局,这对他来说本是轻车熟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可这次不一样,他不是去协调项目,不是去参加会议,而是要去查一家倒闭了两年的玩具店。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邪性。
路过综合处的办公室,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从门缝里能看到王海涛正在打电话,脸色铁青,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子阴鸷的气息,隔着门板都能渗出来。
马建国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艘老船,已经被林舟那个年轻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艘谁也看不懂的战舰上。现在想跳船,已经晚了。与其在甲板上惶惶不可终日,不如看看这位年轻的船长,到底想把船开向何方。
他紧了紧握着茶杯的手,脚步重新变得坚定。去就去,不就是查个玩具店吗?他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不至于在一个小小的玩具店上翻了船。
刘庆的感受则要具体得多,那是混杂着羞耻、恐慌和一丝自暴自弃的复杂情绪。
后勤服务中心,在发改委这座等级分明的金字塔里,处于绝对的底端。他一个综合规划处的笔杆子,虽然职位不高,但出去代表的是“发改委”的脸面,向来眼高于顶。现在,却要亲自跑到后勤,去求一份保洁人员的排班表。
这感觉,就像一个御书房的翰林,被派去盘点太监们的夜壶数量。
他磨磨蹭蹭地挪到后勤中心的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换上一副标准的、和煦中带着威严的“机关脸”,走了进去。
“小同志,忙着呢?”刘庆敲了敲档案员的桌子。
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小档案员抬起头,见是楼上“大处”里的人,连忙站了起来:“您好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刘庆清了清嗓子,把林舟教他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我们处里新成立了一个复盘评估小组,孙主任亲自抓的。现在需要核对一下以前一些老项目的后勤保障记录,看看当年的服务采购流程是不是规范。你把三年前,七月十五号到二十二号那一周,负责我们这栋楼主楼夜间保洁的第三方公司人员名单和排班表,给我调一下。”
他特意把“孙主任亲自抓的”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档案员一听,果然肃然起敬,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在文件柜里翻找起来。
刘庆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档案员翻出那本落满灰尘的陈旧档案夹,闻着那股纸张与岁月混合的味道,第一次觉得,这些他以前从未正眼瞧过的东西,似乎也隐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力量。
“找到了!”档案员将一份泛黄的打印表格递了过来,“领导,这是当年那家叫‘净美万家’的保洁公司留存的排班表。”
刘庆接过表格,目光迅速扫过。表格很粗糙,上面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后面跟着歪歪扭扭的签名。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了“七月十九日,夜班,B座7-12层”那一栏。
后面跟着的名字,正是林舟写在便签条上的那两个字——陈斌。
与马建国和刘庆的“下沉”不同,苏晓的路线是“上行”。
人事处,是整栋大楼里信息最灵通,也是口风最紧的地方。每一个人的升迁、调动、履历、背景,都在这里汇集成册。
当苏晓推开人事处大门的时候,办公室里原本轻松的闲聊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
三年前,她就是从这里,被一纸调令发配到资料室,几乎断送了所有的职业前途。所有人都知道她得罪了谁,也都知道她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