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陈望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来自田野的疲惫,和一种面对顽固现实的无奈。
“快活不下去了。”
这五个字,像五颗冰冷的石子,砸在林舟刚刚泛起一丝暖意的心湖上。
“怎么回事?他生病了?”林舟的声音沉了下来。
“病倒没有,但人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今年山里雨水特别多,他采药时摔了一跤,腿脚不利索了。以前能打到的野味,现在追不上了。自己种的那点口粮,也被山猪拱了大半。”陈望叹了口气,“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就着一锅浑浊的野菜汤啃冷馒头。那锅里,连点油星子都没有。”
林舟的眉头紧紧锁起。他能想象一个孤寡老人在深山里,守着残羹冷炙,与风雨和野兽为伴的凄凉景象。
“我劝他下山,他不肯。他说死也要死在山上,死在山神爷的眼皮子底下。”陈望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敬佩,“这老头,有股子犟劲。我没跟他谈政府,没谈钱,就跟他聊山里的草药。哪种草治什么病,哪种果子能解什么毒。我们俩,在山里转了三天,把他那几条熟悉的山路都走了一遍。第三天,他自己跟我说,‘陈教授,我跟你下山。’。”
“他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陈-望的声音有些苦涩,“是他走不动了。他跟我说,山神爷嫌他老了,不让他伺候了。他怕自己死在山上,尸骨烂了,污了山里的水土。”
林舟沉默了。孙瞎子最后的妥协,不是向人低头,而是向他敬畏了一辈子的自然低头。这份执拗,令人心酸,也令人肃然起敬。
“人现在在哪?”
“我把他暂时安置在省农科院的招待所了。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住不惯。我让学生给他买了新衣服,换了干净的床单,他浑身不自在,非要睡在水泥地上。给他做的饭菜,他动都不动,就啃自己带下来的硬馒头。”
林舟揉了揉太阳穴,一个活生生的难题摆在了面前。一个恨“制服”,又融不进现代社会的老人,该如何安置?
“陈教授,辛苦您了。您先稳住他,我马上想办法。”
挂了电话,林舟没有立刻行动。他看着窗外,省政府大楼下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景象。而在这片繁华的某个角落,一个来自深山的老人,正像一株被移植的野草,在干净整洁的花盆里,一点点枯萎。
这件事,不能简单地交给民政部门处理。一个程序化的“五保户”身份,对孙瞎子而言,或许是一种更大的侮辱。
正在他思索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马叔。
他不像往常那样大马金刀地坐下,而是先探头看了看,见林舟没有在忙,才侧着身子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像是大病初愈。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得发亮的皮质公文包,神情拘谨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懑。
“林舟,有点事,得跟你说说。”马叔的开场白很直接,他指了指身后的男人,“这位,郑开山,我一个老战友的儿子。自己开了家公司,搞建筑设计的,在南方做得不错。这次响应号召,想回家乡投资。”
林舟请他们坐下,给他们倒了水。
叫郑开山的男人没有碰水杯,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文件,双手递了过来,手腕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林主任,这是我准备在家乡云顶山下,投资建设一个精品民宿群的项目方案。完全按照您‘全域旅游’的理念来的,设计图都出了十几稿,每一栋建筑都融合了本地的夯土墙和木结构元素,保证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的声音沙哑,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
林舟接过方案,快速翻阅。设计图很惊艳,理念也很新,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项目很好。”林舟给予了肯定。
“好?”郑开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自嘲地笑了一声,“林主任,我为了这个‘好’项目,带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