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时将二人引至他那辆气派非凡的马车前,青松与文柏肃然立于车旁,默默守候。
车内锦帘低垂,香炉轻袅,秦牧时亲自为二人斟上一盏清茶。
他轻啜一口,眸光微敛,随即望向窗外,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岁月的尘烟,沉入一段久远而沉重的往事。
良久,他缓缓启唇,声音低沉而克制:“我乃家中嫡出次子,自幼体弱多病,药石不断。父母因此心生嫌隙,鲜少亲近,遂在我年幼之时,便将我送往安庆县的老宅,交由年迈的祖父抚养。而他们则携长子与几位庶出弟妹安居府城,鲜少问津我的冷暖。
祖父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我自小便由二叔、二叔么照拂。二叔为人宽厚,二叔么慈爱温婉,二人膝下无子,待我视如己出。
我病弱,他们延请良医精心调治。我读书求学,他们礼聘名师尽心教导。那段岁月是我记忆中少有的暖光。
长兄早年考中同进士,留京任职,娶妻生子,如今已是吏部从五品员外郎,位阶虽不算显赫,却也算清贵有成。
父母自长兄留京之日起便举家迁居京城,自此,老宅愈发冷清,我也成了秦府边缘之人。
兆永十五年,我侥幸考中举人,终得以入京,暂居长兄府中,潜心备考次年的会试,盼能一展抱负,让父母亲人刮目相看。
就在那一年,父母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母亲娘家侄女,表姐林氏。她年长我三岁,成婚之时已二十有一。我与她素未谋面,谈不上情爱,却也无甚嫌隙。
初婚之时,她待我极尽体贴,晨昏定省,汤药亲奉,怀胎期间仍不辞辛劳,每日为我送饭至书房,照料起居,无微不至。那一段时日,我二人虽无炽热情愫,却也算相敬如宾。
变故发生在会试前夕的那个夜晚,她如常端着一盅温补汤水步入书房,却在靠近我案前时,忽然手一滑,滚烫的汤汁倾泻而出,尽数泼洒在我写字的左手之上!
皮肉灼痛,剧痛钻心。我原以为只是意外,念她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便未加责备。
虽因此伤势严重,无法执笔应试,前程尽毁,但我心中尚存侥幸——即便不能金榜题名,回乡继承祖业,做个安逸地主,亦非绝路。
可谁曾想,数日之后,我竟无意间发现她与长兄往来密切,举止亲昵。更令人痛心的是,那夜的‘失手’,竟是长兄暗中唆使,为的就是废我科举之路,断我青云之志!
我曾当面质问她:‘为何如此?’她竟垂泪答道:‘我怕你一旦高中状元,便会远走高飞,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
多么荒唐而可笑的理由!一碗汤,不仅毁了我的前程,也彻底浇灭了我对婚姻、对家族的最后一丝温情。
自那以后,我心如死灰,与林氏形同陌路,同居一室却如隔天涯。而秦家上下,竟无一人挺身而出主持公道,反而百般推诿、巧言掩饰,坚称那是一场意外,与长兄及林氏皆无干系。”
马车外,暮色暗沉,晚风拂动车帘,烛火摇曳间映出秦牧时清瘦的侧影。
他缓缓放下茶盏,左手袖口微动,露出一道蜿蜒如蛇的旧疤,隐在烛光阴影里,像一道被岁月封印的咒语。
“那夜之后,我高烧三日不退,左手筋脉尽损,执笔都难。”他轻声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可真正伤人的,不是滚烫的汤,是她端碗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决绝。还有秦家的冷漠与推脱,他们宁愿相信‘意外’,也不愿直面丑陋的真相。”
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二人皆被这曲折的过往所震动。
良久,沈二哥率先打破沉默:“秦兄,那后来呢?你又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
秦牧时微微苦笑,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方那朦胧的夜色,似在追忆又似在释怀。
“后来,我悄然离开了京城,只留下一封休书,独自回到熟悉的府城。我二叔么正是冬木商行北号的东家——广陵府首富严叔衡,为人沉稳睿智,深谙商道。
早年我一心执着于科举功名,
